“喝——”

陡然受到襲擊,那上官劍客並不慌亂,氣沉丹田大吼一聲,手中的劍出鞘,立刻變換了顏色,化為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炬,刺向那張大臉。

然而,不等他劍到,那張臉已經到了,雖然侵入雲島的光圈幾個呼吸時間,就已經被光擊潰得千瘡百孔,但依舊還剩下數丈高的半張臉,湊到上官劍客之前張口一吞,將上官劍客整個身形吞了進去。

這一下乾淨利索,眨眼便完成,黑寡婦看得微微一寒,手中的手燈筒不由自主護住身前,身體定在光的中央不敢挪動。

那大臉中央完全漆黑,上官劍客身在其中,外面一點兒也看不見,只能聽見他在其中怒吼,一時還算中氣十足。

“原來不是什麼火都能驅散陰影啊?”

黑寡婦雖然不是劍客,但多次見上官劍客出手,也猜測他的劍多半是能變形成不同物質材料,風也好、火也好,自由轉換。這等劍術不知強不強,反正方向很靈活,能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剛剛那上官劍客把劍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顯然也是受了手燈筒驅散黑暗的啟發,要釜底抽薪,用火焰和光明直接擊潰黑影,沒想到他這把火竟不管用,不但沒有驅散黑暗,自己被裹入黑暗中,火焰的光芒竟然連影子傳不出來。

不,也不是完全沒有光,他身上也有一隻手燈筒,那束光芒就刺破了黑暗,從那團大臉內部扯開唯一這麼一道口子,正與外界的燈火一起快速消解著黑暗。

“還得是咱們阿昭啊。”

黑寡婦不由感嘆,湯昭留下的術器才是這陰影的真正剋星,相比之下,上官劍客這正牌劍客也有點像假冒的了。

不等她這樣感嘆完畢,周遭的黑暗沸騰起來,彷彿有人吹響了衝鋒的號角,無數道黑影從外面龐大的陰影時間衝了出來,集中狙擊她和嶽來。

這些陰影就像火山口中爆發的岩漿,左一道,右一道,此起彼伏,有的噴的近,有的噴的遠,速度之快堪比光影,無孔不入,令人應接不暇。

如果這些影子個個都能化作實質攻擊,哪怕只是像是普通野獸一樣爪牙攻擊,黑寡婦恐怕也難以招架,稍微蹭上幾下子,便已傷痕累累。但這些都是畏光的小小黑影,幾乎九成在剛衝出的一瞬間便灰飛煙滅,剩下的也大半不能衝到黑寡婦面前。

唯有零星大個黑影衝到了她遲尺之地,對付這些殘影,黑寡婦一開始還用袖中的刀去砍噼,緊接著發現沒用,哪怕她的刀是術器,能砍兇獸,能用刀氣傷到魅影,卻根本碰觸不到黑影分毫。

甚至不碰觸是好事。

有一道殘狼衝到黑寡婦身邊,黑寡婦用刀一撩,不知刺中了哪裡,就覺得手一沉,一把輕薄的單刀登時重如千斤。

此時那狼影已經被光焰驅逐,黑寡婦低頭一瞧,單刀刃上黏著一層黑乎乎的東西,似乎是流質在流淌,又像泥水一般粘稠。

她心中咯噔一下,只看這模樣就不好,接著就覺得手中刀不受控制的往下墜落,連她握住刀的手都被拽著向下墜去。

不等她反應,旁邊嶽來已經大聲道:“丟擲去!別扔地下!”

黑寡婦福至心靈,顧不得可惜這把陪了自己十多年的趁手兵刃,使足了勁兒往外丟擲,誓要拋得越遠越好。

以她的膂力,這一拋怎麼也要丟擲去幾十丈,然而那兵刃幾乎一經離手就飛速下墜,劃出一條急速下降的詭異拋物線。

好在黑寡婦的力量夠大,初速度夠快,那兵刃勉強飛出了光明雲的範圍,險些擦著邊兒飛入黑暗,黑寡婦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刀和黑暗世界融為一體。

真的是融為一體!

那把刀在飛行中,黑色黏膜已經佈滿了整個刀身,接著從外往裡侵蝕了刀體,就見刀體液化、汽化,到最後整個刀子已經失去形狀和質地,化作和那些來襲的陰影沒有什麼區別的黑影,完全融進了陰影世界。

黑寡婦心底發寒,對這種侵蝕和同化心驚肉跳,她非常清楚,剛剛她要是不小心被黑影燎到,也會迅速化為黑影。

這讓她想起了那一晚蠱鬥之夜湯昭放的朱雀火,那也是個絕世兇物,也是隻要沾到了一星半點兒,就只能當機立斷斷尾求生,不然便等著被焚燒殆盡。

比起朱雀火,這陰影更加恐怖,不只是毀滅所有沾染的物體,而且還把它們一起侵蝕、同化,化為茫茫黑影的一部分,死也不得安寧。

難道說……這外面的陰影都是這樣來的嗎?

那得是吞噬了多少東西,才能變成現在這樣龐大的陰影世界啊?

一座仙城夠嗎?

黑寡婦越發想到自己之前一無所知,只憑著對仙城的渴望便帶著幾隻火把一頭扎進這種地方,那是真夠傻x的。

可惜這等自省之言不知說給誰聽了。

嶽來冷靜的看著她,道:“別做多餘的事,兵刃不可靠,只有這盞燈能驅敵護身。凡是沾染陰影的地方,衣服沾了撕衣服,手沾了砍手。你要捨不得,我就舍你下去。”

黑寡婦平靜道:“我知道。你要是被汙染了,我也是一樣。”

兩人冷冷交流兩句,各自死死攥住一根燈。

這時,就聽頭上喘息聲大起。

兩人一抬頭,發現是上官劍客重新出現了。

原來那上官劍客雖然被陰影面孔吞噬,但這裡畢竟還是光明島,上官劍客就算飄在上面,也還受下方十幾個手燈筒的光芒護佑。片刻之間,那巨大的臉崩潰殆盡,把他露了出來。

雖然露了出來,上官劍客卻不復從前,身上黏著一層黑黢黢、溼漉漉的黏著層,彷彿一層瀝青,似乎要粘稠地往下流動,正與黑寡婦的刀遭遇相同。

而他一個堂堂劍客,被這層黑跡抻得似乎不堪重負,整個人好像要從空中墜下來。

黑寡婦心中一沉:這不就是那層陰影嗎?而且上官劍客看起來汙染的比她的刀嚴重多了,到此地步,別說砍手,就算砍去全身都沒用的地步了。

要是上官劍客直接化為一團黑影也就罷了,要是他化為剛剛那些來襲的怪物,甚至還保留生前的實力,兩人要如何應對?

嶽來也忍不住咬住了牙,他可以跟黑寡婦放狠話,但正面搏殺一個入了魔的劍客,他還沒那個自信。

好在上官劍客很是堅毅,顯然保持著人的理智,不肯就這麼沉淪,他行動遲緩的舉起光芒比剛剛微弱很多的手燈筒,往自己的臉上懟去。

滋——

皮肉燒焦的聲音響起。

黑寡婦暗凜,這手燈筒的燈光遠遠照射是沒什麼溫度的,但越是靠近能量強度越高,在燈口是非常滾燙的,真好像湊近太陽。

不過比起燙傷,自然是性命要緊。

就聽滋滋的聲音響起,空氣中除了皮肉灼燒聲,居然還瀰漫起了澹澹的肉香,但凡有想象力的人就會牙酸嘔心。

但這是有效的。上官劍客臉被燙的通紅、焦黑,同時,面上那層幾乎要把他裹得窒息的黑色膿液也漸漸被吹落,化作一道黑色墨滴落下。

黑寡婦和嶽來同時後退,不過他們也多此一舉,那墨滴還沒落到地上就被光碟機逐,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們對視一眼,心中也升起幾分喜悅。

這陰影居然是有解的,用燈火湊近能消解。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面板灼燒和性命相比真不算什麼。哪怕是黑寡婦也有不得已時把自己一張美麗臉蛋都燒燬換取活命的覺悟。

上官劍客驅了臉上的黑液,又把手燈筒轉向軀體。此時那手燈筒能源似乎消耗不少,光線更加暗澹,他只能貼的更近,焦湖味更濃。

黑寡婦和嶽來在底下,眼睜睜的觀摩了一場自己給自己上炮烙刑的殘酷場面,覺悟是一回事,但看到此景,想到這可能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也不由心有慼慼焉。

這才剛剛進了黑暗之地,連百分之一的地界都沒走過,已經受此災厄,誰知道後面還要面對什麼?

黑寡婦更想:這老頭現在痛苦不堪,心中必然憤恨鬱結,我們又眼睜睜翹了他的倒黴相,他若遷怒於我們怎麼辦?

這時,就聽上官劍客道:“喂,再給我一個燈!”

黑寡婦抬頭,就見那上官劍客身上黑氣潰散大半,但已經狼狽萬分,身上全是燙傷不說,還氣喘吁吁,似乎剛剛傷了元氣。

這也尋常,畢竟剛剛那場灼燒,幾乎是活剝了他一層皮下來。

雖然他看起來虛弱許多,但黑寡婦也不得不忌憚他劍客的身份,只得又拔下一根手燈筒扔了上去,心中焦慮:

如今手燈筒消耗的這麼快,用一支少一支,沒有地方補充,在這個陰影世界,他們還能撐上多久?

好在不知是不是他們剛剛度過了一個高發期,過了這段時間,前方的黑影來襲得明顯減少,更沒有那種可怖的大傢伙了。

世界稍微平靜下來,進入間奏。黑寡婦他們得以稍作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