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疑惑的看著眼前盤成一團的絲線,道:“這些雲絲,送給我?”

是讓他編個船什麼的自己玩嗎?

但是他不會編哪?上次編漁網就差點纏成一團……

白狐解釋道:“這可不是雲絲,這是原線。也就是如意劍直接製造的線。你以為這線是雲絲紡出來的線麼?恰恰相反,組成仙城的雲絲紡線,是我們從原線中拆除來的絲線。”

湯昭“喔”了一聲,雖然不明所以,但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他將那團絲線摘出一段捧在手裡,只覺得如捧了一捧水,光滑如無物,幾乎沒有手感,又比水還輕,輕飄飄擱在掌心,又是靜止不動的,彷彿不受重力束縛。

幾乎在握住那團線的同時,虛空中,一本書翻開。

“劍:如意劍。

劍道:

劍意:隨心所欲、塑造、編織……”

出現了!

是劍譜!

如意劍的劍譜終於出現了。

湯昭激動難耐,他終於等到了劍譜翻開的這一刻。

本來按照他的想法,在他踏入仙城範圍的一瞬間,劍譜就應該自動展開才對。就像他踏入罐子的一瞬間,劍譜就已經啟動了。那還是他錄入新劍入劍譜,需要走一大堆程式,到了後來人都出罐子了才看到譜頁全貌,而如坤劍這樣早在劍譜上的故劍,他踏上劍州的那一刻起就有反應。

然而並沒有。

他都進入陰影很久了,亭子都撿到了,仙樓也看到一整座了,親手摸過雲絲還做過手工活,劍譜就像不存在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劍譜對綏綏劍起了反應,湯昭還真以為劍譜隨著眼鏡碎裂一起失效了。

湯昭一直猜測劍譜不出來是因為罔兩隔絕了劍譜的感應,只有驅逐了所有的陰影才能窺見真正的如意劍,但現在看來並不是。很可能是他想錯了——仙城和如意劍的關係並沒有那麼深,所以劍譜無法從仙城那堆絲線上追朔如意劍。

只有原線才是真正如意劍延伸出來的……劍勢?

湯昭一面不自覺得看向上方的劍譜,一目十行的讀如意劍的資訊,一面問白狐道:“原線和雲絲紡線除了粗細,還有什麼不同呢?”

白狐道:“如意,如意,如人心意……你以為是因為在這些絲線足夠柔軟細密,能夠輕易編織成萬事萬物才叫如意劍的嗎?”

湯昭差點接一句“快快顯靈”,忙拉回思路,道:“你是說……如意劍也是唯心的?”

白狐哪裡懂什麼“唯心”,聽到一個心字,就知他至少猜得方向是對的,道:“正是!因為如意線確實能聽從人的心意。只要心意到了,什麼都能做到。尤其擅長變幻形狀,模擬性質,變化無窮,你要它是山就是山,要它是水就是水。”

它指了指那些原線,道:“原線又叫如意線,只有它們配叫如意線,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起變化。它們第一聽從的自然是殿下,但若無殿下指令,誰要為它們灌入自己的意志,它們就聽誰的指令。凡是有了他人意志的原線,通通可以正式稱作如意線了。我們紡線的時候都是把原線中如意的性質洗掉,將它變成純粹的工具,才能用來編織物事。”

湯昭恍然,他就說嘛,聽白狐說還要編織器物,他還想一個碗、一個筐編織起來容易,偌大一個仙城,又是樓又是城,還有那些花花草草,靠雲絲編得編到什麼時候去?那麼多仙女不做事,只管編織從早忙到晚麼?那仙城可一點兒不浪漫,不如改叫苦力城罷。

果然其中是另有妙法的,外人哪知究竟?

他有些開心的問道:“你給我原線……這些都歸我支配?”

白狐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補充道:“既然仙城還在,你又是這裡唯一能剋制罔兩的,那我想救仙城只能靠你,豈能不支援你呢?這是末雲樓所有剩下的原線了,現在都歸你。你把這原線灌入意志之後,製作出屬於自己的如意線,再把其他組成實物的紡線接入如意線,那些紡線也可以由你操縱,只要花費時間就可以連通整個仙城。除非有仙城位次在你之上的人下指令,不然……”

不然此時此刻,仙城上下的一切理論上聽你的。

其實只要是原來仙城的人,就沒有比湯昭位次低的,但他們都不在,所以理論上湯昭的命令就是最優先的命令。

而且就算是原仙城的人,只要不是白玉京之主,和湯昭也得比如意線控制的雲絲紡線多少,同樣數量的紡線,較量起來是位次高的人贏。但先被湯昭控制的紡線就聽從湯昭的,沒有說別人一個眼神過來,湯昭手中的線就紛紛叛變這回事。

只是這個聽令並沒有那麼好使,被洗掉性質之後,雲絲紡線主動性極低,絕不能心隨意轉,言出法隨,而是要用原線驅策紡線,就像騎手駕馭馬匹,理論上馬聽騎手的,但究竟如何奔跑、什麼速度,還得看騎手馬術如何。

雖然如此,那也是驚人的權利了。哪怕是罔兩籠罩,仙城沉淪,但仙城的權柄悄無聲息移給移給一個區區劍客,那真是夢寐以求的大好處。

白狐見湯昭的手段出眾,人品也還比較可靠,一時衝動,將偌大許可權放給了這個才認識幾日的臨時夥伴,心中又有些惴惴,唯恐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葬送了整個仙城,正要拉下臉來,再度提醒他:自己的許可權在他之上,他若胡作非為,自己也可以剝奪他的許可權,就聽湯昭若有所思道:“你說孟化舟是不是得到了一部分原線,才能操縱著那花朵一路飛來?”

白狐“啊?”了一聲,才發現湯昭並沒將坐擁整個仙城的權力放在心上,還在想那些有的沒的,心中頗有些不爽,但很快就被湯昭的猜測震驚了,立刻道:“這怎麼可能?原線可不是路上能撿來的,他哪裡能得到……”

說到這裡,白狐突然想起一事,低聲道:“也不是不可能。還有一個人手中可能有原線……”

湯昭略一想就猜到了,接著它道:“許叢生。”

白狐點頭,切齒道:“就是那個混賬東西!本來他手中不該有的。但是最後一戰之前,我和他一同進了末雲樓。為了叫他快速編制籮筐,我教他使用原線了。按理說他編完了我就把原線收回,但誰知道他有沒有偷藏……”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如今她對許叢生印象十分惡劣,心中認定此人下三濫,那麼偷藏原先自然很正常。而且他居心叵測,乃是個大大的禍害,焉知他不是早想到了今日,處心積慮藏起一段原線就為了過了多年捲土重來?

而且許叢生和湯昭都無職無分,論先來後到,許叢生所遺留的原線位次在湯昭之前。

她一想到此時此刻仙城的最高指令竟在許叢生這等人之手,滿心的不適,也顧不得防備湯昭了,急匆匆道:“原來那小子是姓許的衣缽傳人,我說他怎麼長得賊眉鼠眼,果然是相由心生!可惡,姓許的,姓孟的都不得好死,斷子絕孫!你快點接入原線,我助你在位次上強過他!”

教導湯昭融入原線很簡單,關竅就在意志的融入,要把原線當做自己精神的延伸。

若在別人那裡,光將意志分離這一步就要耗費一番功夫,偏生湯昭早早學習過自在罡,這一年多一直在練習,如今已經小有成就,等於把最難得一關提前過了,輕而易舉的便得到了自己的一截如意線。

不過如意線對意志的消耗也是很驚人,湯昭用盡全力也不過灌了兩丈來長,便覺得頭暈乏力,為了留下基本的戰鬥力只能暫停。

雖然白狐一臉複雜的說了一句:“已經算不錯了。”但湯昭自己不滿意,如意線和紡線就像槓桿,如意線越多越長,操縱大量的紡線越是輕鬆,而且這些原線是重要資源,擱置在那裡就有被他人佔去的隱患,關鍵時刻多佔一點兒很重要。

如意線在手,湯昭先試了一試,如意線果然能隨心而動,比自己的軀體靈活性肯定不如,也不能和心隨意轉的劍器相提並論,但比起單獨手持的兵刃又靈便的多。那麼長一段原線可以舞成一百個不同的圓環,就是練十年軟鞭也不能有這樣的造詣。

說起來,如意線還是很像自在罡。尤其是灌注意志之後無需手掌接觸,就放在遠處,一個念頭還是能讓如意線動起來,確實有自在罡的感覺。而他有操縱自在罡的經驗,也能隨心自在的操作這些如意線。

可見天下的道理總是殊途同歸的,這些技能多學一點兒是一點兒,不知在哪裡就用上了。

他無師自通,將幾段如意線操縱得得心應手,很快就能在眼前自由舞蹈,看得要指點他的白狐幾次欲言又止。

接著,湯昭用如意線連線了一段紡線,心中一動,紡線自行轉起,化為一盞燈籠。

雲絲果然纖細無比,這一盞孔明燈般的大燈籠連一根草的雲絲都用不上。

他將一塊元石製成的元符放在燈籠之中,一盞比手燈筒更大更亮的日光孔明燈瞬間成型。

一點光芒亮起,此地陰影又多了一個小小天敵。

“去吧——”

隨著湯昭一聲令下,燈籠浮空而起,帶著光明飄飄搖搖地飛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