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自認為還算是個有責任感的人,雖然自同意“雙管齊下”的計劃開始,就已經決定犧牲一部分白玉京,但還沒有真不管不顧到“愛咋咋地”的地步。

白玉京中有很重要的存在,首先就是人。

黑寡婦和嶽來當時都在白玉京,總不能連他們一起揚了。

黑寡婦是重要的同伴,當時原來千秋樓。好在湯昭本來就在黑寡婦身邊留了一道光作為保障,託孟化舟的福,他身邊又有一道光被送了過去,而且是他吸收過劍意,更如臂使指的劍象。兩道光加起來,足夠把黑寡婦送走。

湯昭用了他拿手的劍術“光速”,把一道光從天上打到地上,將黑寡婦直接帶下了高空,筆直的投放到了雲州西山之地,也就是他們來的地方。

想來以黑寡婦如今劍生的實力,應該是自保無虞。

至於嶽來,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他就在左近,湯昭很容易找到他,給一個短距離“發配”,愛去哪兒去哪兒。

除了人,還有建築,這個就太多了,肯定不能都救。

最要緊的、他有印象的肯定優先。

比如珠宮,自己領了向陽子的任務,要把珠宮的周圍環境的清理一番,總不能自己清理之後把珠宮也清沒了。

還有玉堂大殿、紫貝闕、千秋樓……

其他的建築,那就帶不了太多了。要取決於當時的條件。

本來除了珠宮他能支配,其他建築他哪個也搬不動,有如意絲也不行,畢竟如意絲還有對接問題。

但是誰叫他從凌抱瑜那裡接了從君令了呢?

從君令的意志,就是如意劍的意志,也就是白玉京主人的意志。

所以,他用從君令拆出來的如意絲為指揮棒,無需對接,可以憑空隨意指揮白玉京的建築,從而使一座座建築迅速拔地而起,裝進罐子裡。

無奈湯昭的罐子是有限的,畢竟罐子不是他的劍,只是他擬持須彌劍的時候可以使用罐藏劍法,這劍法又實在好用,他沒事就製造一個,如今有一些儲存而已。

白玉京的建築成百上千,他哪有那麼多罐子?

畢竟太過陌生,取捨都不知如何取捨,他決定靠運氣決定。

除了眼前幾座重要的建築,湯昭讓幾隻太陽鳥叼著罐子和如意絲往外飛,遇到夠大的建築前就裝進去,能裝多少就是多少。直到看到太陽落下就讓鳥兒一起躲進罐子裡,這樣也保全了那幾只自己創造出來的生靈。

如此操作,湯昭甚至不知道外面保留了多少建築,只知道留下來的全在罐子裡了。

凌抱瑜喜出望外,她本以為白玉京全毀了,現在還能留下來這些,已經是意外之喜。

所謂只要預期足夠低,稍微有點收穫就是驚喜。

她摸著那些罐子,就想在此地恢復原貌,但緊接著又想到了水裡那些“棺材”中的同伴們,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先放出來再讓大家一起來親手將白玉京復原不好麼?

如果還活著的話……

想到這裡,凌抱瑜突然急道:“你看見殿下了沒有?看見殿下了沒有?”

湯昭有些遲疑,道:“怎麼算看到呢?我在天上俯瞰白玉京,自然是一個人也沒有。如果說奇異之處……似乎也沒有。你們殿下原本在哪裡沉眠呢?”

凌抱瑜呆了一下,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天的事她也只有一半印象,後面她沉了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那時殿下還好好的呢。

殿下是不是也沉眠了呢?如果是,沉眠在哪裡呢?

等等,她若是沉睡在哪個大殿,剛剛那一劫不會被直接……

向陽子不知是否看出了她的擔心,突然道:“你們放心好了,如意劍怎麼也是個劍仙,哪有那麼容易被傷害?你看我都沒事,她要是在這裡,肯定也沒事。”

這個說法有說服力,凌抱瑜神色稍緩,湯昭接著道:“是的,如果如意劍隕落,如意絲應該立刻失效才對,到時候整個白玉京都會墜落地面。既然平安無事,那就是如意劍還在世。”

在世,無非是在哪兒的問題。

之前凌抱瑜一門心思只想回到白玉京,其實根本沒深想如意劍在哪兒的問題。

白玉京和如意劍都是她心底最深的卷戀,是絕望中的歸宿。反正對災禍束手無策,只要能回去,能死在白玉京,就能和自己最美好的記憶一起安眠,其他的都不重要。

後來進了白玉京,得到湯昭幫助,凌抱瑜開始籌劃驅逐罔兩的問題。不過那時她滿心想的是如何退災除魔,甚至沒有想萬一這能驅散罔兩,還能收穫什麼。她只是一心覺得,只要陰影散開,重見日光,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直到現在,陰影也散了,白玉京也空了,棺材也從水裡撈起來了,唯獨不見如意劍,她終於不得不去想這件事了。

如意劍,在哪兒?

最好,她就在白玉京的某個角落沉眠,別管是上天還是入水,挖地三尺總能找到。只要找到她就可以試著喚醒,即使不能成功,也可以好好安置,等待她自己甦醒。

次一等的,就是如意劍已經離開白玉京了,正藏在人間甚至碎域某個角落或者沉睡,或者默默舔傷口。如果是那樣,別人想找到她就要花費好一番工夫,甚至寄希望於運氣。或許只能等她自己出來現身。

最差的可能性……

就是她在罔兩山。

這個可能性大家都想到了,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凌抱瑜更是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覺得要爆炸了。

停了一下,湯昭道:“這樣……咱們先去找找,不要慌亂。先找被削過的地方,這裡都是一馬平川,有什麼異樣一目瞭然。先搜一遍,還有那兩座城池——”他指了指一東一西兩座沒受到波及的城市,“去城裡找找,可以挖地三尺。”

“如果找不到,我把那些建築放出來,一個一個的找。找人,找線索,找蛛絲馬跡。”

“如果還找不到……”

他沒有說下去,凌抱瑜抬頭道:“先找吧。”

剛剛湯昭說的順序沒有錯,在她這裡還可以多一道程式,那就是把棺材一一開啟,看看其中有沒有殿下。但她自己也清楚,如果走到那一步,希望就很小了。

凌抱瑜最終說道:“咱們……先去把人放出來吧。”

白玉京就算再遭劫,地方都是不小的。就靠湯昭和凌抱瑜再加上阿沁和向陽子也根本搜不過來。何況向陽子幹嘛要幫這種繁瑣的忙?湯昭也不過是外援,沒有可能花費大量的時間陪著她們在白玉京一寸寸搜尋,所以要做什麼肯定要先增加人手才是。

而且,那些在湖底沉睡多年的同伴很可憐了,如果能早一刻重見天日,還是早一刻才對。

湯昭並不知道湖底一堆棺材的事,凌抱瑜說了,他當然同意。

正如凌抱瑜想的,湯昭不可能在白玉京多耽擱,尤其是在珠宮看到了白霓的留言,只覺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回雲州去。

當時他看到訊息,真覺得不下一刻回去把事情告知高遠侯,雲州必然天塌地陷。但後來緩了一緩,他又意識到情勢並非火燒眉毛——那留言已經留在珠宮一百年了,哪就因為他進去一次就立刻變得十萬火急了?

若是這樣,倒顯得他黴運高照——哦,你不發現一點兒事沒有,你一發現就有事,事兒是不是你惹出來的?

當然,湯昭也不能拖延太久。他在白玉京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他的夥伴也找到了,此行已算圓滿,額外為白玉京盡一點兒心力也應該,但他至少要很快返回雲州一趟。

當下兩人一花一起來到池畔,阿沁看到他們都在,飛快的滑過來大聲歡呼。

稍微說了兩句過往經過,阿沁便將所有的庇護所一起倒了出來,在白地上排成幾排。

湯昭數了一數,共有六十來具。也就是說,最後白玉京跨過百年災難,能剩下來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六十來人。

其實不大可能滿額。至於能剩下多少,開啟一小半就能估出來了。

凌抱瑜站在這些棺材前,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道:“那就從我開始吧。”

至少第一個是凌抱瑜,肯定還活著,這叫做“開門紅”。

湯昭正在從罐子裡拿出各種補給品,從飲水和食物到各種藥品乃至擦拭洗漱的清水,都一一備足,聽得凌抱瑜做決定,忙道:“且慢。”

他來到那些棺材前,拔劍出鞘:

“劍術——一年之計在於晨!”

一道生機勃勃的陽光亮起,光輝灑滿了遍地棺材。

凌抱瑜在旁邊,只覺得暖洋洋的渾身舒泰,連之前連番受驚的消耗都補足了,幾乎要眯著眼睛睡著。阿沁在旁邊也感受到了好處,伸了個懶腰。

她瞥了一眼湯昭,心想:這劍術很了不起,對劍俠也有明顯的效果——他果然變強了。

她明白湯昭的意思,給所有活著的人調整狀態,好像還補充了些生命的能量。這樣開棺、起身、重逢悲喜等一系列動作也能支援得下去,其中若有已經到瀕死狀態的人也能吊一吊性命,支撐等到救治。

但如果是死人,那就沒辦法了。再多的生機也不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做完了萬全準備,凌抱瑜長出一口氣,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