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湯昭拿出鏡子的行為,章將軍很明顯不理解。一般人也不會理解。

但湯昭的鎮定有些說服力,手中的鏡子也不似危險物品,章將軍便交代眾人在帳中等候,轉身跟湯昭來到後帳——兩個劍俠強者聯絡另外一個劍俠強者,無需其他人圍觀。一則是對劍俠的不尊重,二則對其他人非常危險。

眼見湯昭低頭在鏡子上劃來劃去,章將軍頗覺古怪,但他到底有見識,也能猜測出那是某種術器,只見並非市面上常見的術器。

就見鏡面一閃,一個模湖的影子出現,逐漸變得清晰,人尚未見,聲音先傳過來道:“阿昭?你在哪兒?有危險?”

湯昭笑道:“那倒沒有,我很好。我有別的事兒找您。”

鏡面影像穩定下來,刑極的臉出現在鏡面上,一上來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罵道:“老子跟你說過沒有?我現在忙得腳打後腦勺,飯都來不及吃。你最好是有要緊事找我,不然耽誤我的時間你給我等著的。”

湯昭依舊笑道:“你沒說過。”

刑極“啊?”了一聲,湯昭重複道:“您之前沒說過很忙。”

刑極氣休休道:“那我現在跟你說了,你聽懂了?有話快說,我現在一腦門子官司,沒時間扯澹。”

湯昭直接道:“我現在在西山,這邊戒嚴,不許人進出。我雖有身份憑證,但並非公務,遂還需其他證明。好在這裡有一位將軍認識你,我只好請你替我證明身份。您面子大,說話好使嘛。”

刑極沒好氣道:“就這?哪個將軍,遞給他。”

湯昭介紹道:“是這一位章將軍。”順手轉給章將軍。

那章將軍接過,果然認得是刑極。其實兩人關係不算多熟,話也沒說過幾句,但刑極這人本就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之前還惹出一場大風波,在雲州端的算風雲人物,因此不會認錯。

刑極認得章將軍,當然也只是認得,連章將軍的名字也未必想得起來。

因為關係生疏,刑極自然客氣了很多,誠懇道:“章將軍,湯昭是我一個後輩,他身世清白,為人正直,立場堅定絕無問題。她從小就進了檢地司。只是不在檢地司本部,而被檢地司派去東山郡琢玉山莊學習鑄劍,如今學業有成又轉回檢地司入職。他不但是劍客,也是鑄劍師,深得君侯看重。之前在前線參與抵禦天魔之戰立有戰功,崔將軍也很是欣賞,皆有據可查。若非絕密大事,還望將軍行個方便。”

那章將軍只聽得神色麻木,頗有些懷疑人生,忍不住道:“刑極,你是跟我開玩笑麼?這麼年輕又是鑄劍師又是劍俠,又是都督又是君侯,這是哪裡掉下來的神仙?就算有這樣的寶貝,公孫老頭如何不捧在手裡,反而放出去當什麼教喻?難道這世界都顛倒了麼?”

刑極笑道:“我們檢地司有的是人才……你等等,劍俠?你走眼了吧?”

那章將軍冷笑道:“原來你不知道?原來不是很熟?2”

刑極滴咕道:“我怎麼……麻煩交還湯昭。”

章將軍交給湯昭,刑極直接問道:“你成劍俠了?”

湯昭抑制不住得意,他自來都要求自己謙遜謹慎,就算真的有所成就也不可得意忘形,但在刑極面前,他格外放得開些,雖然眉飛色舞,還是特意用漫不經心的口氣道:“嗯,是的,我是劍俠了。此去江湖得了機緣,小有進步,還沒來得及跟您報喜。”

要不是有外人在場,他肯定是要笑出聲來的。

刑極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刑極輕咳了一聲,道:“阿昭,以前我有沒有得罪過你?”

湯昭愣了一下,反問道:“啥玩意兒?”

刑極道:“剛剛我說話是不是大聲了一點兒?”

湯昭哭笑不得,提醒道:“刑總,章將軍就在旁邊看著呢。”

刑極嘆氣道:“我哪顧得上他——我說,如果我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說,我一定改正,千萬別憋著,等成了劍仙之後再報復我。”

章將軍在旁邊聽兩人對話,深覺得兩人皆不著調,暗想早聽說檢地司的刑極乃是個輕浮無聊的人,果然名不虛傳。但後來聽到“成了劍仙報復”之言,心中卻是一動。

雖然這話是他們自己人調侃,但未必不是點自己呢?

他之前就覺得湯昭異乎尋常的年輕,但想劍俠本來就能保持容貌,或許他已經歲數不小了呢?便沒特別在意。但此時旁觀湯昭和刑極說話的狀態,活脫脫就是小孩子,絕對是和他相貌差不多的年紀。

這個年紀,這樣的實力,那不就是劍仙之姿麼?

他又是雲州檢地司的嫡系,而檢地司是侯府嫡系,那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高遠侯豈有不重視之理?到時候劍仙不說,反正地位上提高追上自己乃至超過也不遠了。

要不然……就行個方便?

章將軍正思量著如何轉圜,就聽外面有人隔著帳子稟報道:“將軍,偏將軍回來了。他帶回了燕雲劍派的小子,還有其他訊息回稟。”

章將軍順水推舟,道:“本將知道了。”他看向湯昭,道,“本將有公事……”

湯昭立刻接上道:“將軍請便,我正有事想跟刑大人彙報。”

章將軍點頭,自行出去了。

等章將軍出去,湯昭對刑極道:“刑總,我想去中天府見君侯,現在能見到麼?”

刑極皺眉道:“這可不大好說。如今我們對龜寇在雲州勢力初見成效,已經把大面上的勢力掃了一遍。但地下還殘留不少餘孽,沒到放鬆的時候。而且始終沒有徹底查清他們的目的更為可慮。君侯日常在雲州巡視。只有以她的慧眼,方能及時察覺出幕後陰謀。你要想見君侯?那我上報她,到時候告訴你地方,你自行前去拜見便是。”

湯昭正色道:“我想在中天府拜見君侯,這很重要。”

刑極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叫君侯回中天府專門等你?你的臉這麼大麼……不,你覺得你刑總我的臉這麼大麼?”

湯昭道:“因為真的很重要。若非天大的干係,我也不會提這種無理要求。”

刑極從沒聽湯昭說得如此鄭重其事,也正容問道:“有多重要?”

湯昭道:“重要到……我認為不應該私下先給您說。”

刑極神色凝重,緩緩道:“是麼?如果你堅持,我可以稟告君侯,但結果非我能控制。你還有什麼話為你的要求增加分量麼?”

湯昭沉吟道:“雖然只是猜測,但我覺得它可能跟龜寇的陰謀有關。您知道龜寇和永夜廷的關係嗎?”

刑極聽了果斷道:“有這句話應該足夠了。我會把話傳到,你及時回中天府,別真的讓君侯久等你。姓章的不放人你跟他說我說的,讓他見好就收,還真他麼扣我們檢地司的人啊?”

湯昭點頭,他當然不會傳話給章將軍,但也決定不會在此耽擱,道:“您也可以回去,我想盡可能的在中天府多留些人手才好。”

刑極說了聲看情況便斷開了通訊。這邊章將軍沒有回來,湯昭不便自己出去旁聽軍機,便留在後帳,此時就見白影一晃,凌抱瑜回來了。

湯昭剛剛和刑極說話時,白狐就自己鑽了出去,湯昭述說要事沒顧上她,這時看她鑽回來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位呢,道:“我已經說好了,咱們去中天府就能見到君侯。”

凌抱瑜點點頭,這本是早說好的,本來就是要見高遠侯的,她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緊接著道:“我剛剛去前面看見嶽來了。他還挺有派頭的,連劍客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雖然那個劍俠不買他的帳,但也沒把他怎麼樣,只是把他扣住了,看來他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湯昭道:“果然是他。原來他是雁雲劍派的人。怪不得如此驕傲。雁雲劍派確實了不起,是神州數一數二的宗門,正經的名門大派,超然於世俗之外。聽說還有劍仙遺留……”

他想到了“名門大派”,心中一動,想起一事,但緊接著搖了搖頭:這名門大派也太大了,可不是誰都能配得上的,還是實際一點兒的好。

凌抱瑜道:“然後那個什麼偏將軍還帶回了一個人,說是什麼通明殿的使者來雲州檢視罔兩的事。好麼,比起他來,嶽來就算是謙卑至極了。那人才叫趾高氣昂,那什麼將軍問他同行幾個人,來檢視到什麼,那人一梗脖子說:‘這是朝廷的機密,爾等沒必要知道。’把那將軍氣的,差點就噼了他。”

湯昭道:“通明殿?哦,他們是朝廷設來專對付罔兩的。”

凌抱瑜搖頭道:“原來這就是對罔兩的人?哪裡像是能做事的人了?虧你還說要讓我們和他們合作,光看著就討厭得很了。這才叫面目可憎呢。”

湯昭若有所思,道:“也未必是真的如此倨傲,說不定是以這種態度來為他的同伴做掩護?通明殿來的肯定不止他一人,他單獨露面,誰知道其他人做什麼去了?”

這其中要細究,恐怕又是一大篇文章,但這不與湯昭相干,畢竟章將軍他們經驗豐富,這些把戲焉能瞞得住他們?湯昭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

看此中的情形,嶽來恐怕只能在軍營住幾日了,湯昭只能試試把黑寡婦帶走,然後就要趕奔中天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