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越來越接近尾聲,一縷陽光斜斜照射在骷髏頭上,白森森的骷髏彷彿也帶著幾分血色。

是的,骷髏。

大軍兵臨城下,城牆前糾結了密密麻麻的骷髏海。那是令常人多看一眼也要喪膽的奇觀。

麥時雨沒有上過前線,沒見過對壘的大軍,不大好估計人海的數量,一掃之下,心想:有沒有一萬?應該沒有幾萬。

骷髏的質量參差不齊,很難估計,有四肢俱全的,也有殘破不堪的,佇列勉強說得上整齊,其中還有冒著黑煙的巨大凶獸壓住陣腳,遮蔽隊伍。實在是難以計數。但估個一兩萬大差不差了。

雖然如此壯觀,麥時雨卻竟然鬆了口氣——這個數量比她想象的還少些。

當初古戰場一次性就埋了數萬人,幾個萬人坑湊一湊,恐怕十萬都湊的出來,但來襲的敵人沒有那麼多。

恐怕真正限制骷髏大軍數量的,不是屍骨的存量,而是死魅或者說叫死靈官的本領。

死靈官可不是什麼大路貨,當年在大魏靈官系統內也是小眾中的小眾,如今這麼多年追剿下來,剩下的強大死靈官不會多。說不定面前只有一個。

一個靈官能發動上萬骷髏,已經是非常強大了,此人的實力恐怕也不遜於劍客。

但從另一個角度說,既然是拼數量,質量就不會高,這是世間的通理。如果說這麼多骷髏,個個都有俠客,不,哪怕有壯士的實力,真正堪比精銳大軍,那死靈官就不是劍客了,恐怕比劍俠還強,直追劍仙了。

然而靈官的上限沒有那麼高。靈官的精神力只能對標罡氣,比不上劍元的質量,因此能力有其極限,分攤成上萬份,這些骷髏怕也只有個炮灰的作用罷了。

麥時雨掃了一眼前排的骷髏,又把目光盯在其中幾個身材完整、異常高大,看來有統軍之風的大骷髏上,心中評估一番,再度抬頭。

而在骷髏大軍的背後,平明的晨曦中,幾頭龐大的黑影彷彿山嶽一般矗立,那是兇獸,每一頭身上黑氣繚繞,幾乎看不出是什麼禽獸,只能依稀看出各種鋒利的獠牙、尖利的爪子,和醜陋的長嘴。

“那些將軍骷髏看來厲害,但附著的力量有限,恐怕也不過障眼法。真正要注意的是那些兇獸,你看它們的身軀纏繞著多少陰氣?這不只是被汙染了,更是特別加持過的。在死靈官背後還有至少一個強大的獸靈官。”

麥時雨觀察了一下戰場,對江神逸講述自己的判斷。

“你看著,第一波上陣的必然是這些普通骷髏。就像那些蠻族兇徒驅趕被俘百姓蟻附攻城一樣,就是純消耗我們的儲備,你要是把那些大招浪費在它們身上就中計了。”

江神逸點點頭,麥時雨是個半吊子,他是純棒槌,還是聽麥時雨指點的好,聞言若有所思道:“有道理……不過蟻附攻城?這些骷髏能做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嗎?它們好像沒帶繩子和梯子,這樣的話不就在城下卡住了嗎?還是說它們打算憑重量把城牆推倒?”

麥時雨一時迷惘,緊接著,她反應過來,道:“那些骷髏可能是來踩踏陷阱的。要知道我們的戰鬥可不是什麼尋常戰爭,而是劍客、靈官、符劍師參與的戰鬥。我們可能會在城下設下重重阻礙,比如你的雷符,我的落紅成陣,被它們踩過不就觸發了?只消踩過幾輪陷阱,便能消解我們的主場優勢,這些炮灰就死的不虧。”

說到這裡,麥時雨冷笑幾聲,道:“想得倒美。我的落紅殺陣只有我觸發方能啟動,尋常骷髏踩上去有什麼用?你的雷符也是吧?”

江神逸道:“不是的。是被動觸發的,一踩上就會爆。”

麥時雨:……

“算了,先聲奪人也好。”

眼見骷髏大軍逼近陣前,眼見就要踏入江神逸的符陣中,突然隊伍停下。

說停,整個隊伍都停下了。雖然佇列不算整齊,但骷髏軍能令行禁止,已經堪比精銳鐵軍。

隊伍分開,一頭醜陋的巨獸爬了出來。那巨獸背上背殼,渾身灰撲撲膩乎乎,兩隻軟趴趴的觸角拖地,似是一頭蝸牛。唯獨比尋常蝸牛多長了一口的獠牙。

麥時雨顧不得嘲笑“龜寇如今只有蝸牛,莫非以為帶殼的就是烏龜麼?”,反而死死盯住蝸牛背上的人。

蝸牛背上正有兩人,一坐一站。坐著的是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兒,站著的是個絕美女子,五官彷彿精雕細琢過的,沒半點瑕疵,正用手環住那老者的腦袋,老者閉著眼睛,似乎失去了意識。

麥時雨再也忍不住,叫道:“鎮守使——”

“砰!”

突如其來的鐵拳轟在鎖鏈上,鎖鏈震動不已,險些崩開。

不好!

是空型魔窟裡的天魔突襲?!

湯昭一凜,立刻催動符式,盤緊鎖鏈。

原本七道鎖鏈同時加粗,又從玉石中鑽出七道鎖鏈來,再度纏繞在空間上。封鎖立刻緊密了起來,好像縫隙又都被加封了密封條。

砰——砰!

拳頭一拳拳打在鎖鏈上,雖然鎖鏈還是震動,卻已經不如剛剛岌岌可危。

“來呀,繼續打。不夠還有。我看你能撼動幾條鎖鏈?”

這星石裡藏有七七四十九條鎖鏈,可以一起放出來,也可以七條七條的釋放。放完總計七七四十九條星石就徹底報廢。

雖然這法陣是不可再生的,但因為是禮物,算是白得的,湯昭也沒那麼珍惜,揮灑著一條條鎖鏈,如果裡面的天魔還有力氣,那麼七七四十九條鎖鏈一起壓上也無妨。

無論如何,值此要緊時刻,天魔是決不能出來的。

那天魔打了幾十拳,聲勢反而越來越小,便停了下來。

突然,兩隻大手出來,插入鎖鏈的縫隙,抓住鎖鏈環扣,往外開扒,似要將鎖鏈的縫隙擴大鑽出來!

湯昭挑了挑眉,這一回,他清楚看到了十根手指!

手指粗大,比他的手粗大兩圈,但骨節、指甲,分明像是人手。而且扒鎖鏈這個動作說明對方狂暴之餘,還有理智。知道這個動作省力,而且手指也靈活,能像個人一樣做動作。

不是他大驚小怪,是他只見過一個天魔,就是那蛟龍。那龍形天魔強大是強大的,但不覺得很聰明,最多有些靈性,戰鬥中還只是本能和莽,與狡猾些的野獸無異。

如果當時那天魔肯像人一樣思考,刑極和湯昭說不定都涼了。

那麼,這回的天魔是不同品種嗎?

湯昭這樣想著,不免再去看那雙手,果然,因為掰扯鎖鏈太過用力,手背青筋暴起,青筋的走向也像人的經絡,再觀細節,手指關節粗大,指節隱有老繭,略帶體毛,倒像個練過武功的粗大壯漢。

他心中一動:早就聽說魅影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靈官,天魔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土著,這是看見天魔人了嗎?另外一個世界的類人種族叫什麼,天魔人?

這個天魔人還真是狂躁,之前蛟龍還沒那麼狂躁呢,是被打了之後才發狂的。看他的樣子就好像身後有狼追,急著從魔窟裡逃出去一般。

不過,把手伸到其他世界,只顧用力,這樣好嗎?

湯昭心中一動,又有兩根鎖鏈飛出,纏住了那雙手。那雙手感受到束縛,立刻反手去握,又有兩根鎖鏈反向纏住,勒緊了它的手指,進而纏住手腕,四根鎖鏈同時拉緊,把那雙手拷在鎖鏈欄杆上。

這一下,真正的紋絲難動了!

這還是湯昭一瞬間手下留情,不然剛剛纏住的時候再勒緊一點,與刑具拶子無異,叫天魔嚐嚐十指連心的滋味!

將那雙手固定在鎖鏈上,湯昭心中稍稍安定,目光穿過模模糊糊的空間入口,想看看這天魔的模樣。

空間的出口就像毛玻璃,光線穿過時發生扭曲,是看不清對面具體的景物的,但模模糊糊能看見那天魔身材高大,但也就是一人多高,堪堪比空間出口高些,雙手被鎖在欄杆上,似乎在掙扎,發出咆哮,但一點兒聲音也傳不過來。

憑這傢伙的本事,被鎖住就不能脫困了!

湯昭確認已經控制住了局面,心神漸漸放在城外,耳邊聽得轟鳴聲漸起,似乎城外已經來了千軍萬馬,反手把龜爺掏了出來。

“哦哦……這是什麼?”龜爺一見那空間阻隔的拉鋸場面,先縮了縮頭,道:“哪裡找來的魔頭?”

湯昭急匆匆道:“龜爺,我交給你一件事。現在城外有大敵來襲,我卻不得不在此處看著魔窟,分身不得。這可不行。你拿上這個同心玉,咱們就能通訊,然後你就……”

龜爺驚道:“你要去前面支援,讓我在後面看住這鬼東西,防止它出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龜爺有很多優點,肯定不包括戰鬥力出眾。要讓它獨自看著這天魔,天魔動彈不得便罷,真出了問題,龜爺一條老命恐怕不夠這雙手掰的。

湯昭當然知道它的斤兩,道:“正好相反,我要你去城外,替我看著點時機!我留在此地,一樣能夠在前方殺敵!”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階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