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自己的小院裡,湯昭接待了突然來訪的兩位淵使。聽到了心影和曼影述說來意,他很是驚訝。

怎麼……還有這好事?

去討伐暗星莊園,這不是巧了嗎?

經過幾番探查,尤其是昨日在山下玉閬城的舉事之後,湯昭基本上確認了這暗星莊園就是龜寇的勢力。

別說之前種種跡象了,但凡是個正常的莊園,裡面有正常的劍奴劍客,哪怕就算莊園主是聖人,對劍奴們如同家人,讓劍奴們沒一個想要造反的,也絕不會對其他暴動的劍奴鄙夷的。

因為罔兩平等的壓迫每一個劍奴。

如此心無掛礙的逼視劍奴,說明他們根本不在罔兩山的體系之內,肯定另有所圖。

龜寇麼,自然是另有所圖了。

他們的目的也是在祭祀上搞大事,卻在發動幾日前看到別的勢力搞事,應該會採取審視的態度,暗地加以防備,但不會冒然插手。之前玉閬城中那麼多劍客圍攻,暗星莊園也只是固守,並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不然日出大營也不會那麼順利的集結起來。

可以說,雲州和龜寇之間,終究是雲州先動了。

雖然從資訊差來說,目前還是雲州佔據上風,雲州知道龜寇是龜寇,龜寇可不知道雲州是雲州。

但云州既然動了,就算是已經暴露出一些資訊,龜寇除非太傻或者太傲慢,肯定會去查那大營的來路,能查出多少就各憑本事了。

湯昭他們也知道如此行動必然會引起矚目,但倘若為了不被人查,就要一動不敢動,只等著到了祭祀那天隨機應變,靠人力強推麼?那又太被動了。那就浪費了他們師兄弟的一系列直指根本的研究,也將浪費自己這邊的許多性命。

每解放一個劍客,就有一個敵方單位轉化成己方單位,一來一回就是兩倍的力量,說不定還能額外救下一個雲州的劍客,增加一分勝算,這種事怎麼能不做呢?

所以湯昭制定計劃,還是“以我為主”,在不放鬆對龜寇的警惕和儘量保密的情況下,穩步推行自己的計劃。

好在離著祭祀只剩下幾日了,留給龜寇的時間不多了,湯昭他們又多有隱藏身份,還請來了白玉京的力量作為明面上的主持,很難在短時間查出端倪,最多隻是讓龜寇留個心眼。

龜寇在看他們,湯昭也在看龜寇。他一直想看龜寇會有什麼動作?畢竟現在時間臨近,要真的要有所作為,也該動一動了吧?

但至今為止,還真沒探到什麼動作。

是龜寇太沉得住氣,還是人家早就做好準備了,不用再有什麼臨時抱佛腳有什麼大調整了?

湯昭覺得可能是後一種可能性大——這沒辦法,誰叫自己來晚了呢?人家三年前就升上二階莊園了,三年以上的先發優勢,差距太大了。

只是沒想到,龜寇居然摻和進長壽會的事裡去了。

湯昭這兩天在琢磨,越琢磨越覺得龜寇竟和長壽會攪在一起很是不可思議。

有點掉價吧?

你們不是幹大事的人嗎?為什麼和本地邪教搞在一起?臨到祭祀前夕,還分出人手去支援一個落日莊園?

要說暗星莊園的支援有多賣力氣,好像也沒有。他們支援來的兩個劍客確實想要贏,但也僅僅是忠於職守的程度,談不上奮不顧身,輸了不服氣也只是發自本能,似乎長壽會與龜寇的偉業沒什麼關係。

尤其是失敗之後,來支援的幸牢和幸姿兩人惱羞成怒,拂袖離去,根本不顧烏殺羽的憤怒,可見沒把什麼落日莊園主放在眼裡,也沒把長壽會的大事放在心上。表現得就是邊緣人物。

這倒是讓他們倆逃過一劫,不然長壽會一滅,暗星莊園可以宣告減員兩人。

對此,湯昭有個猜測,參與長壽會的,可能不是“龜寇”這整個勢力。

可能有某些個人意志在裡面。

想想龜寇在這裡運籌至少三年,罔兩山內外封閉,交通不便,自然是需要有一個抓總的人做暗星莊園之主。

根據以往的經驗,主事者多半是一位上柱國,或者地位更高的人。這樣的人在罔兩山數年,有地盤有人手,但凡不是蠢材,也該做大成“獨立王國”了。

這位話事人自然要蒐集罔兩山的一切資訊,倘若知道了有長壽會這種給人壽命的組織,會怎麼樣呢?

當然是加入它呀。

湯昭可是知道,龜寇中有一批老牌上柱國是真正的前朝遺老,打從前魏時留下來的。這算算少說也有一百大幾十歲了,多的應該超過兩百歲了。

劍俠的壽命也不過二三百歲,那些老劍俠可不到了“知天命”的歲數了?這樣有權有勢又大限將至的人想加入個長壽會撈點壽命奇怪嗎?

不過,那龜寇劍俠的私心應該也就止於“幹私活”的檔次了,肯定不會為這個耽誤他們大計的,更不會崇拜什麼“大賢者”。大賢者也沒有十分接納他們,可能雙方勉強算合夥人。

這場鬥劍也是如此,暗星莊園就是來友情幫忙,順便收點錢,成不成的本來就是多收錢和少收錢的區別。

原本,龜寇的這次“友情出演”只會和演下一場的湯昭形成一次偶然的擦肩而過,但誰料幸蒼實在是個人才,給長壽會的每個人都拉了個大仇恨。

所以現在暗星莊園被剩下的淵使盯上了。馬上要面對自登入罔兩山以來最大最強的一波敵人。

而龜寇們還茫然不知。

湯昭想想這場景,覺得很想笑。

不過……

覆滅一個莊園,六七個劍俠夠不夠?

對其他任何一個莊園來說都綽綽有餘,甚至擺開陣勢,別說打,嚇也嚇死他們了。

然而,對付龜寇未必夠。

對付雲州的龜寇夠,對付罔兩山的龜寇不夠。

龜寇在罔兩山的這個橋頭堡,可不是為了對付某個人、某個莊園,而是為了到時候從罔兩嘴裡扳下一顆牙來。

那需要堆多少力量?

暗星莊園應該藏龍臥虎吧?

湯昭倒不在乎淵使死傷,但一則他還是想保全一下曼影,二則希望給暗星莊園最大的傷害,因此提醒道:“要去也行。可要制定好計劃。總不能就這麼衝進去吧?”

心影問道:“不行嗎?”

曼影跟著問道:“不行嗎?”

兩人雖然都是問不行,但意思截然不同。心影的問“不行嗎?”就是字面意思。曼影的“不行嗎?”是問湯昭莫非有什麼疑慮?

畢竟,就算是曼影也覺得自己等淵使就算剩下這麼幾個也足以碾壓一個莊園了,哪怕那暗星莊園號稱“二階最強”。

然而湯昭竟然覺得不夠?

湯昭沉吟道:“其實我是覺得,暗星莊園或許沒那麼簡單。就像長壽會沒那麼簡單一樣。長壽會一杆子把所有的莊園主都打翻,又傷害了這麼多淵使,可是明面上的實力僅僅是一群劍客和一個劍俠而已。這麼點力量太薄弱了,他們哪兒來那麼大膽子?那個什麼大賢者,實力又太差了。會不會他們只是臺前的傀儡,真正背後的主使另有其人?”

其實湯昭知道幸蒼就是幕後主使,長壽會這個組織,只有幸蒼的“凝聚歲月”和歸融的“生死轉換”兩劍合璧才能成立,才能竊取他人壽命,其他人不可能成立這麼個組織。暗星莊園最多算個外圍。

至於膽大妄為……

把他們當做江湖勢力、當地方幫派,他們的膽子當然太大了,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是把他們當邪教來看,是不是就合理了?

邪教誒——

幹什麼不合理?幾個人的邪教就敢自立朝廷,敢發動大規模襲擊,各種作大死,那腦子的思路和正常人能一樣嗎?

顯然,曼影的思路和正常人一樣。

它緩緩道:“說的也有道理。你認為暗星莊園是長壽會的大本營?”

湯昭道:“誰知道呢?我只是懷疑它另有乾坤。”

曼影嗯了一聲,道:“也不是不可能。那就要從長計議了。”

心影道:“那不去了?”聲音中透著濃濃的失望,就好像小孩子聽到不能去遊樂園玩一樣。

曼影道:“正好相反,如果他們是長壽會大本營,那更要去了。不但要去,還要連根拔起,不然我們這些淵使永遠也抬不起頭來。我會先制定計劃,然後藉助最強大的力量將之一舉殄滅。”

心影道:“藉助什麼力量?咱們還有其他外援嗎?”

曼影道:“有,罔兩山一直有一支力量,僅次於罔兩降臨,是任何災難都不能匹敵的力量。只是之前被浮影它們把持,不許我們插手。如今它們死了,我們正要把力量接管過來。就憑這一戰,一石二鳥。”

湯昭心中一動,想起了數日之前幽災時,他站在沙丘上看到的天空中猿猴騎著鯨的影子,心想:難道說是……

心影想不出來,問道:“到底是什麼?”

曼影道:“就是……”

剛說兩個字,它突然停住。琵琶身形顫動,弦彷彿被無形的亂撥,發出亂七八糟的雜音,再也凝聚不成聽得懂的話。

心影忙道:“曼影,你怎麼了?”

它爪子忙亂的去抓琴絃,卻根本止不住琴絃的抖動,無數琴音彷彿尖嘯、彷彿呻吟、彷彿痛哭,在耳邊交織……

過了好一會兒,曼影漸漸平靜下來。

它從來難以做出眼神的眼睛落下兩行淚來,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弦重新波動,聲音顫抖彷彿帶著哭腔。

“我……心影,剛剛我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