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宰……”

作為與世隔絕的淵使,曼影肯定沒聽過這個人、這個職位,但一聽就覺得這三個字氣勢驚人,似乎是很了不起的樣子。

果然跟她想的一樣,那人雖然不是劍仙,但也僅僅一步之遙。

雖然說仙凡有別,再是頂尖劍俠,和劍仙差一步差的還是很多的,真正的劍仙可以輕易消滅任何一個劍俠,但是罔兩不能算一個真正的劍仙。儘管曼影不知道罔兩和毀滅的糾纏,但罔兩的狀態一直不好,而且每況愈下,所有淵使都有察覺。

而罔兩被毀滅壓制,實力大不如前,龜寇那邊肯定是知道的。那位大冢宰既然到了,必然是存著“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

比起幫罔兩解除毀滅的影響,再簽訂契約來約束,擁有正面攻殺罔兩的實力作為底牌,有翻臉掀桌的底氣,顯然更加重要。

大冢宰不僅實力出眾,而且有一個流亡朝廷做底蘊,還有各種外物手段,再加上其他人輔助,應該是有取勝的希望的。

“朝千帆此來應當是為罔兩。”此時那老婦人的聲音也在曼影耳邊解說著,“閣下和淵使突襲了暗星莊園,讓暗星莊園認清了自己和罔兩山尚處於敵對的狀態,所以調整了策略——當然也可能他們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能掌握罔兩山最好,不然就將之毀滅,不留下可能的敵人。”

曼影嘆息了一下:這一夜她雖然儘量讓自己放空,但還是有不少記憶碎片自己冒了出來,彷彿戲劇一般在腦海中重映。

那些都是白玉京的回憶,無數美好的和慘烈的記憶不住閃回,讓百年之前的往事如昨天發生的一般新鮮。

這些記憶影響了她,當然也就讓她的人格漸漸偏轉向了白玉京的那位曼歌,對罔兩山漸漸沒了好感,尤其是對罔兩本體越發厭惡起來,最多隻對心影這樣的故人有些香火情了。

但是龜寇這種勢力莫名要對抗乃至毀滅罔兩山,還是讓她大為不爽,覺得罔兩似也不該被這些宵小所滅。

然而她此時還保持沉默狀態,一句話也不說,只聽那老婦人說。

“既然朝千帆在此,阿昭的那些後手就要慎重了。至少朝千帆在場的時候不宜發動。等她離開時發動才有效果。”

曼影同意。她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等朝千帆前腳出門,後腳就發動,給龜寇獻上重禮。

但那老婦接著道:“然而她明天肯定不會第一個出門的。看她的偷偷摸摸趕來的樣子,說不定她會一直留在基地裡,作為壓陣和最終的底牌。等到前面那些手下在前方吸引注意力,最後才作為秘密武器最終登場。等她到場,這個基地就空了。”

曼影心中一沉,仔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比起她的身份,這大冢宰來的並不招搖,幾乎可以說是作為那柱國的從員降臨的,如此白龍魚服,那她登上舞臺上大概也不需要提前預告了。

也就是說,曼影守在這裡沒用了。最多等大冢宰離開後,摧毀一下基地,一則過過癮,二則清除他們的退路。

然而,大冢宰都來了,大概龜寇也不會敗退了吧?如果大冢宰都失敗了,剩下的蝦兵蟹將還需要什麼退路嗎?只怕也剩不下幾個了。

想到這裡,曼影有些挫敗,雖然這個任務完成了也沒什麼獎勵,但她耗費了很多心血,熬了好幾天,最終卻是無疾而終,讓她心情大壞。

這時,對面老婦人的聲音仍清晰穩定的傳來:“不過發動雷法未必需要效果,殺傷敵人也未必是最有用的目的。可以說,有的時候,發動本身就有意義。”

曼影眼前一亮:擇機而動,干擾判斷?

但她不能出聲,於是對方接著道:“就是干擾他們的戰鬥意志和底氣信心。那大冢宰身份特殊,驟然降臨,自然在志得意滿的時候,龜寇計程車氣也最高。她坐鎮後方,必然兼任調兵遣將之責,只怕現在就有腹稿了。但等明天第一批出發,呼叫支援的時候,我們引動雷法,毀他一兩批增援,自然叫她疑神疑鬼,甚至懷疑在大帳中商議的機密被人竊取,自然要臨時更加計劃,更加手忙腳亂。”

“如果他們檢查不出阿昭的手段,咱們就多消滅他們幾批增援。到時候前面那些先頭部隊見到增援不來,也必疑神疑鬼。若能激得大冢宰提前出門那更是再好不過。她一出門咱們就引爆所有的雷法,把基地炸上天去給她送行。”

啊,這個計劃……

很有趣啊!

曼影一念之間,就已經認可了這個計劃,心中不免讚歎:在不能正面力敵的情況下,這個方法已經是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不過……

那必須要掌握好時機才行。

最好是同時知道兩邊的時機,才能遊刃有餘。第一波先鋒出去的在祭壇處於什麼樣的情況,什麼時候叫增援,基地怎麼發人馬,然後還要觀察大冢宰以及其他能做主的人的表現和神態,判斷他們的心理狀態,以便在合適的時候出手。

曼影對於後面一個條件還有三分把握,整體把握全域性可就不行了。需要人及時通知它,還要它把自己觀察到的情形及時反饋,一來一回很可能有延遲,可就難免貽誤戰機了。

不過就像之前一樣,對方主動道:“所以,我需要更明確觀察你那邊的情勢。能否借閣下眼睛一用。”

曼影一怔,不懂她的意思,但想想這應該不是“借你人頭一用”的意思,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霎時間,她眼睛一花,似乎眼前出現了重影,但緊接著視野就再度清晰了起來,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但她知道現在不同了,因為她能感覺到自己眼睛有了額外的負擔,似乎有兩團劍元凝著,有些酸澀感。

剛剛發生了什麼?

老婦人的聲音從術器中傳來,道:“啊,看見了,視角不錯啊。這營地建的真好,龜寇的手筆可是不小。”

這一下證實了曼影的猜測,道:“你能和我共享視角?”

老婦人道:“是啊。老身的眼力比較好。曼姑娘不介意吧?”

曼影略感驚訝,這應該是劍法,比起奇特,想來她的劍意應該是類似“觀察”這種。

不過,既然對方能看到,曼影倒是多了和她交流的機會。她便以弦代手,在地面寫下兩個字:

“殿下?”

老婦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嘆道:“我們也不知道。阿昭推測那位殿下在影閬中沉眠,凌姑娘帶著另一位劍祇閣下去尋找。然而她自從進入影閬之後就失去的聯絡。現在影閬徹底斷開了,裡面顯然是發生了什麼。”

自從凌抱瑜消失,湯昭曾經把“太陽風暴”關過片刻。那時影閬並沒有重新連線,也就是說影閬已經徹底斷了,罔兩山正式“失序”。那說明影閬中已經有了巨大變故。但這變故卻是在黑箱之內,不開啟之前,誰也說不好發生了什麼。而什麼時候能開啟也是個謎。

曼影十分難受,不但殿下不見,連她關心的凌抱瑜也不見,讓她雙重擔憂,接著又用弦寫了兩個字:

“湯昭?”

“唉。”老婦人長嘆一聲,曼影關心的都是他們也關心而且不知道現狀的人,只能解釋湯昭去做非常要緊的事了。至於多要緊……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曼影雖然和湯昭的組織聯絡上了,但關心的人通通不見蹤影,心情也自低落。只能默默無言,就這麼等著,終於等到了天亮。

天光漸亮,大地一片灰白。

龜寇的大營中,陸陸續續走出士兵和劍客。另有道道炊煙升起,在燒火做飯。顯然,他們準備要出發了。

曼影和借用她眼睛的老婦人一起看去,第一批集合的人數並不多,不過百十人,連大營的七八分之一也沒有。其中有一小半是劍客,剩下的則是精明強幹、面目醜陋的靈官們。

而他們當中做主的則是已經化為靈相的安王。這個王室雖然死了一次,還不忘身先士卒,倒也精神可嘉。

曼影還認出一個冷峻女子,似乎是上柱國級別的強大劍俠,正穿著便裝混在隊伍中。看來龜寇很謹慎,第一批就派出了兩大高手壓陣,足夠壓服所有莊園了,他們想要先聲奪人。

而其他高手,安王太妃和秋之上柱國則守在大營。自然,那位神秘至極的大冢宰也沒有出發,她甚至根本沒出大帳,靜悄悄好似沒有這個人。

“嗚——”

隨著號角聲響起,龜寇的隊伍出發。除了大隊人馬,隊伍後面還有一抬一抬的祭品,那都是祭祀給罔兩的。粗粗一算,竟比之還日莊園準備的猶有過之。

而每抬祭品上,竟然還都坐有一個人。那些人穿的像是白衣孝服,全都盤膝而坐,雙目緊閉,像一座座泥塑木偶。

犧牲?

龜寇還真是入鄉隨俗啊!

這時,老婦人的聲音第一次轉為森寒:

“果然是龜寇啊。竟然把我的人獻祭給罔兩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