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伏虎主聽了忙否認:

我只是打個比方,你怎麼得出罔兩大人受傷的結論呢?這也太不敬了吧?咱們還在罔兩山,你們一個個就跳出來啦?

再說,罔兩大人怎麼可能……

想到這裡,他突然一震,心裡一突:

罔兩大人不會真有什麼事兒吧?

他是有見識的,黏在看臺上的液體濃稠黝黑,比影澤更深沉百倍,就算不是罔兩的本體,也是來自傳說中的影淵。

而且,他們這些參加過祭祀的奴隸主,對罔兩的氣息十分敏感。這祭臺上的氣息濃郁的好像當初每次祭祀之後罔兩降臨時候的樣子,甚至有時候還不如這裡濃厚,所以他們才這麼激動,一口一個罔兩大人。

然而仔細想想,影淵在萬丈之下,為什麼會漫到地面上來?

是不是那裡發生了什麼變故?

黃泉倒灌,這能是吉兆嗎?

如果說這些不是影淵的水,而是罔兩身上的一部分,那就……

更不吉利了!

之前罔兩可是全須全尾的沉睡著,現在突然分割了一部分,還流淌到了地面上,怎麼聽也像是受了傷啊,甚至把罔兩想象成雪人一樣的存在,那麼有一部分就融化了?

好像前幾日有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幽災,難不成是罔兩平息幽災的時候勞動過甚,受了損傷嗎?

如果連罔兩大人都受了傷,那大夥報仇的指望可就更沒了啊。

危色一句隨口的嘲諷,造成了伏虎主的精神內耗。

但不管伏虎主怎麼焦慮,那些奴隸主怎麼哭天搶地,終究還是要祭祀的。很快,隊伍還是再度啟程。危色催促著眾人,往祭臺上走去。

終於,祭臺到了眼前。

祭臺表面浮著粘稠的流體,已經黑到只剩輪廓,而在上方,則籠罩著濃濃的陰雲。

陰雲遮擋住了本就黯淡的光線,讓罔兩山這“黑、白、灰”的三色世界變成了僅有黑灰兩色的更壓抑的世界。

這並不是意外變故,而是正常的。罔兩山的氣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每隔三年都會來到陰氣最重的最高峰,這也是祭祀在此時舉行的原因。那時候不用開啟祭臺,都感覺罔兩已經降臨了。

只是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壓抑些?

伏虎主還發現,今年的陰雲比往年的雜亂。往年的陰雲雖然暗沉,卻像旋渦一樣圍著中心一點緩緩旋轉,類似鬼斧神工的“邪典”藝術品,多看一會兒甚至會上癮。今天卻是東一塊、西一塊,雜亂的好像搬家前塞滿東西的舊箱子。

如果說以前的陰雲像一層層華麗的精緻大氅,那麼現在的陰雲就好像一揪一揪的碎布頭。

好像是缺了一個能裁剪、會縫補的好裁縫。

這又是一個不祥之兆。

心中存了疑慮,看什麼都不順眼。伏虎主已經開始疑神疑鬼了。

“嗯?”危色訝然,“竟然已經有人來了。”

祭壇上已經打好了高高的祭臺,做了“罔兩山風格”的裝飾,讓人一眼就看出這裡將有一場盛事大典。這都是還日莊園的人手前幾日加急佈置的,很費了一番功夫。伏虎主等幾個老牌莊園主都做了“技術指導”。

在這片祭臺上,他們是第一波也可能是唯一一撥祭祀者,但這個巨大祭臺貫通了三個階梯。往下看,第三階梯也搭了祭臺,聚集了一群人,不用問,必然是那些漏網之魚的莊園主,他們沒參加那場鬥劍,不經意間迎來了自己的人生巔峰。

往上看,高高在上的第一階梯,居然也搭有祭臺。而且也有人聚集在那裡,雖然只有小貓兩三隻,但很明顯也是來祭祀的。

“那是……是那個賤人!”圖非率先認出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眾人恍然,要說這次罔兩山損失最大的應該是第二階,十個莊園本來剩下三個,隨著暗星莊園被一炮崩滅,以及先一步上山去平定內亂的降龍莊園降龍主被確認死亡,十個莊園裡就剩下唯一一個莊園還日莊園了。十家九亡,可謂慘烈。

同時,第一階梯的損失也很大。五個莊園確認莊園主死亡的有三個。還有一個從頭至尾保持在事情之外,可以說是一階二階莊園中除了還日莊園最幸運的莊園——高冕莊園。

這個高冕莊園據說莊園主身體不好,一向不參與任何外事,甚至連好幾屆深影會也不參加,奴隸也不買,上次祭祀祭品都是最低線準備的,若非祖宗留下的高階位,早就該被排除在眾莊園主之外了。江湖傳言,那莊園主已經死了,是幾個白髮劍客把持權力,裝作無事發生。

靠著這種自我封閉,高冕莊園把一階莊園倖存率的下線穩定在了百分之二十。

而另一個本來應該倖存的莊園是長衣莊園,也就是圖非他們的莊園。

但是緊接著圖非就被內亂推翻了,合夥人金久也死了,只能跑回還日莊園中哭唧唧求援,至今沒能等到他夢想中的救星湯昭回來,所以一階莊園的倖存率減一。

看到一階臺階上有人,眾人自然以為是高冕莊園的人來了,沒想到那篡了長衣莊園莊頭之位的人居然大喇喇到場祭祀了嗎?

圖非叫道:“就是她,幸若那賤人,還有她那個外援,竟敢來祭祀,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隊伍裡有人冷笑道:“真有意思,長衣莊園這三年竟然換了三波人祭祀,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事啊。”

他這話是把圖非也諷刺在內了,讓旁邊幾人對他怒目而視:都這個時候了,破壞團結的話不要說。

危色也微感驚訝:遲明鏡居然也來了?

遲明鏡已經脫離了隊伍。雙方曾經有過一段同行,相處還算愉快,但終究因為目的不同各自分開了。大家好聚好散,遲明鏡能趁機奪取長衣莊園也少不得湯昭他們這邊製造機會。

按理說遲明鏡的事已經了了,她為什麼還要來呢?是承了情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還是另有目的要在祭祀上完成?還是說乾脆是來看熱鬧、找樂子的?

危色抬起頭,看著上一級臺階那模糊不清卻又依稀熟悉的身影,心中問道:

“你應該是我們這一邊的,對吧?”

“明鏡?”

“嗚——”

悠長的號角聲再度響起,這一回卻不是他們這隊伍裡吹奏的,而是從更遠處傳來的。

有人來了!

危色猛然回頭,就見遠處旗幟招展,號角齊鳴,黑壓壓如一大片烏雲,走來了一支出殯……祭祀的隊伍。

這一行人數並不少,粗略看來不比還日莊園這邊人少,從氣勢上還更勝一籌。

這回輪到伏虎主驚呼了:“暗星莊園!暗星莊園的人來啦!”

危色心裡一沉,眾莊園主也一下子炸鍋了,叫道:“什麼?暗星莊園還有這麼多人來?他們不是被滅了嗎?”

關於淵使出動滅暗星莊園這一戰的結果,眾人都是聽心影說的。心影雖然失魂落魄於曼影的消失,但也強調暗星莊園已經被消滅了,是藉著罔兩的力量毀滅的,渣都不剩。

心影這傢伙應該不會說謊,所以大家都信了,同時也覺得合理:那麼多淵使出徵,跟人同歸於盡已經夠丟人了,難道還能被打的全軍覆沒然後對方毫髮無損?

因為信了,所以這時候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暗星莊園!我看到幸姿和幸牢兩個人了,還有那個年輕的莊園主……他的狀態有點不對啊,怎麼虛飄飄的?但確實是這個人沒錯,我以前見過他,確是暗星主。誒,他們真的沒怎麼損失什麼,好像人還比之前更多了?”

伏虎主大呼小叫,眾人憂心忡忡:他們可是和淵使一夥兒的,還和長壽會敵對,現在剩下一群殘兵敗將,暗星莊園是長壽會那邊的,如今卻兵強馬壯,更有屠殺數位淵使的輝煌戰績,那一會兒擂臺前相見衝突起來還能有好?

現在投降還來得及不?

但他們的擔憂,又遠遠比不上危色的擔憂。

當暗星莊園的大隊人馬出現在視野裡,危色心中巨震。

竟然……還有這麼多人!

這……和計劃不同啊!

身為情報樞紐,危色可是知道湯昭的計劃的。按照以前的計劃,曼影作為內線,應該在龜寇出門的一瞬間引爆雷符,把淡月基地連人帶房炸上天才對。

這樣,就算傷不到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該讓那些嘍囉損失慘重,並順便摧毀他們的大本營,叫他們手忙腳亂無暇他顧才對。

但現在,龜寇不但人馬整齊,而且看起來精神飽滿,完全不像是剛剛出門前被五雷轟頂的樣子。

難道是計劃有變?

還是說……潛伏在淡月莊園的曼影出了什麼岔子,最後沒能啟動那雷符?

如果是這樣,莫非龜寇不但沒有損失,還獲得了一部分這邊的情報,於是有備而來?

一瞬間,危色就想要摸摸耳後一個裝置,那是湯昭開發的即時通訊術器,如果有新的指令,會從術器中直接傳到他耳朵裡。

但現在,寂然無聲。

或許是因為他實力不足,並不重要,所以沒有人安排任務給他?

但是,對方已經到了眼前,無論他是什麼角色,現在都應該上臺了。這頭一場開場戲,必須他來唱。

既然沒有劇本,那就只能隨機應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