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湯昭第一次看見毀滅認真出手。

事實上毀滅也很久很久沒有單獨全力出手了,之前三個劍仙下棋,如意劍和罔兩也算費了心力,唯獨毀滅在擺爛。

後來幾次動手,甚至暴起發難圍攻大冢宰,看起來很兇悍,其實都始終維持在日常的能量,沒有調動自己的潛力。爆發的時候也沒有動用自己的本源。

或許是因為它覺得不值得動用。那時它處於最百無聊賴,也最暴躁的時候,日子漫長而了無指望,即使和罔兩解綁回自由之身,它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但今日,它動了。

盡全力!

一股強大、狂暴、激烈的氣息從它身上升起。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強光和超強的能量!

“嗯?”

在遠處的湯昭稍覺意外,甚至有些擔憂。

對其他人來說,這樣的光已經足夠耀眼,但對就在身畔的湯昭來說,這亮度還不夠。

這還遠遠稱不上太陽的量級。

甚至不如它之前出手的幾次光芒逼人。

是還不夠全力嗎?

但緊接著,湯昭卻已經有所悟:

這是毀滅啊!

是獨立於照耀、生長之外,以毀滅萬物為主的毀滅劍意!

它代表的就是金烏與太陽暴戾的一面。

它的力量是毀滅,因為強大的毀滅之力才燃燒起了光和火,而不是因為光和火帶來的毀滅之力!

那是最純粹的毀滅之力,甚至光都是毀滅之力的贅餘。

當毀滅之力攀升到頂點之後,毀滅向前,吐出一口氣。

只能用一口氣來形容,那不是一道光,也不是一排浪,它是從毀滅口中吹出的一口氣。

又或者說,這是一道狂風!

這口氣本來是無形的,但吹出去就有了形狀。

那口氣、那道風所過之處,萬物無不灰飛煙滅,那有形的陰影,無形的能量被那口氣輕輕拂過,隨意碾碎,不留殘骸。

當所過之處被碾碎,留下的空處就是毀滅之氣的形狀,也是它的痕跡。

碾過去!

湯昭心裡突然閃過這幾個字:

無論眼前是什麼,以無窮毀滅之力,碾過去!

當真如狂風掃落葉一般!

眼前的陰影被輕易地碾過去了,以至於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清出一條陽光大道來。而且因為毀滅之力始終縈繞在軌跡上,這條道被請出來之後一直留存,沒有被周圍陰影重新擠壓回去。

而此時風前進的方向,就是那片陰影的泥潭。

是的,剛剛這裡還是銀色匹練和無數陰影小鬼糾纏的戰場,在毀滅到場之後,銀絲馬不停蹄的溜了。也不知是新罔兩不想纏住,還是纏不住,總之沒有把如意劍留下來。

銀絲抽走,原地就只剩下一片陰影泥潭。

那都是小鬼們聚在一起,肩並著肩,頭連著頭,挨挨蹭蹭,最後幾乎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不分彼此的泥淖。

但在泥淖中,依稀能看見一個個腦袋。

原本它們只是小鬼形似腦袋的球體,但時不時會閃過一張鬼臉,在那一瞬間,好像被賦予了魂魄,真的是一個活鬼。

但隨著毀滅之氣的臨近,一個個鬼腦袋上都浮現出了鬼臉。鬼臉好像某種瘟疫,越浮現越多,開始三個五個,後來隔三差五,到最後每一個腦袋上都頂著一張鬼氣十足的臉,無數張鬼臉像蜂窩裡的幼蟲,密密麻麻,一個個露齒而笑,迎接著馬上要來的毀滅氣息。

來了!

狂風已至!

咬!

在毀滅氣息到來的瞬間,那些鬼臉一起張口,向毀滅之氣上咬去,就像撲上水牛的鬣狗。霎時間已經填滿了狂風的表面。

說時遲,那時快!

毀滅的氣息來的極快,幾乎是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經橫掃,而小鬼撲上來也如同光影一般快速。霎時間就淹沒了狂風。

然而氣息並沒有停下,還在往前狂衝,就好像封箱鼓風吹紙片一樣把那些小鬼吹開。沾染了毀滅氣息之後,那些小鬼大部分都是如冰雪一樣化開徹底湮滅,但還有不少在化開之前撕咬掉了一絲絲。

這一絲絲力量離開大部隊,瞬間從白轉黑,毫無疑問成了影淵的力量的一部分。

就是打不穿它的,都會變成它的養分,讓罔兩更強大。

但毀滅還在輸出。

它的力量還在加大,狂暴的毀滅之力形成了龍捲風,幾乎形成了捲刃。開頭還有小鬼能撲上來撕扯,漸漸毀滅的外延已經形成了空間風暴,形成了真空領域,陰影也不能生存。

那股氣息就像推土機一樣往前推,退盡了雜草,眼看就有推平地塊,壓實泥潭,甚至推到對岸去——

突然,從旁邊的陰影中伸出一張鬼臉,從毀滅之氣的中段咬了下去!

硬碰硬!

消耗無效之下,罔兩終於從陰影中冒出頭來。那是字面意義上的“頭”。五官分明,是個大號鬼臉。

好,好大!

一開始,湯昭還只是覺得冒出個巨人的頭,但緊接著,那個腦袋無限膨脹,五官向四周拉伸,幾乎短時間內便已經出了視線可及的範圍,整個陰影幾乎都要化為一個巨大的鬼臉,而陰影間裂開的一條裂縫就是嘴。

嘴張開,一口咬向毀滅之氣。

不能說咬,是吞!它一口將整片泥淖加上清理泥淖的毀滅之力一起吞下。

那張大口還在前進,往毀滅本體這裡推進!

一瞬間,它憑藉絕對的體積優勢,竟反推到毀滅眼前。

這邊廂觀戰的金烏倒也爽快,反身就走,它反正不是在前沿,連帶著湯昭在它背上,跟著一起飛走。

這時,湯昭回頭,正看見毀滅留在原地,身軀也膨脹起來,羽毛根根炸起,彷彿閃電一般!

它的膨脹速度顯然比不過罔兩裂開大口的速度,無盡的毀滅之力在那張大臉上衝出了一道道空白的溝渠,但絲毫改變不了大嘴張開。

終於在比著膨脹到某一刻時,毀滅被罔兩一口吞下!

“啊!”湯昭看到了這一幕,急急道:“殿下……毀滅殿下被吞了!”

金烏冷靜道:“只是看起來像是被吞了罷了。本質上還是被對方的力量包圍了。就看它能不能衝出包圍。那應該是質量最濃重的罔兩了,如果能衝出來,那麼打穿罔兩就有三分把握。我可以再支援它,讓它孤注一擲,擊穿影淵,圓它一個心願。”

就算從裡面衝出來,也只有三成把握嗎?

不……問題不在這兒。湯昭急急道:“可是……如果沒有衝出來呢?它陷入天羅地網,衝不出來,豈不是和我們分離了?那不是沒辦法……”

金烏倒是一點兒不急,道:“那就不用費功夫了。你準備金烏劍,我先進去,然後就能隔空收回罔兩了。就算被陰影阻隔也沒關係。一切就和最開始的計劃一樣了。”

湯昭聽得焦急,只覺得這樣雖然推進計劃,但十分難受。只盯著罔兩中間那張巨臉。那巨臉一伸一縮,並沒有平靜下來,也不知是自己不想平靜,還是收到外力的攪動,無法平靜!

就聽一聲烏啼,從裂口處傳來!

那烏啼對湯昭不啻仙音,緊接著他看到了光!

那層彷彿光蒙著一層黑紗,從罔兩的內部透了出來,但毫無疑問是毀滅標誌性的暗金色。

毀滅,它就要出來了!

然而……

就要,不是現在。

似乎是下一瞬間,但也可能是不知何日。

那一聲聲烏啼高亢凌空,那一道道暗金光芒就在眼前,彷彿下一刻就要破體而出。然而始終沒有出。

湯昭的心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覺得額上落汗,心中只想毀滅趕緊出來,偏偏一直不能如願,就好像一個父親在等待孩子呱呱墜地,卻始終難產,這種焦灼讓他冷汗直冒。

到底行不行啊?毀滅殿下?

和湯昭一樣旁觀的還有金烏,和湯昭只能乾著急不同,金烏是有力量插手的,但它打定主意不插手,似乎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讓事實來決定吧。

就在這時,一道銀河從天外倒卷,直插罔兩腹地!

銀河柔軟,卻如最鋒利的刀刃一樣切開了罔兩中心,化作一個鉤子,把另一個龐然大物勾了出來。

卻是旁邊退場的如意劍出手,接引罔兩脫困!

湯昭鬆了口氣,但緊接著還是提著心:毀滅將破未破,如意劍接應,這算是突破了毀滅嗎?

還是說……

眼看如意銀絲加上毀滅速度奇快,脫困之後往金烏這邊匯合,幾方力量會師,罔兩追之不及,最後便不再追著咬,裂縫不再擴大轉為縮小,反而在影淵深處發出了一聲:

“嘁——”

這可能只是風聲或者其他自然聲,但也可能是那位新罔兩對這種車輪戰的不講武德行為發出嘲諷。

這邊,毀滅終於回到了金烏身邊,它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兩樣,不存在說被吞了一次便狼狽不堪,甚至變成落湯雞之類的。它看起來還是精神昂然,羽毛豎直,似乎隨時能夠翻身回去再大戰三百回合。

但是金烏已經察覺到了它狀態的不同,只是平靜的問道:“怎麼樣,盡興了嗎?”

毀滅道:“又沒贏,肯定是盡興不了。但我確實盡力了。再盡的話就要借你的力了。”它略帶遺憾的說完,衝著湯昭一點頭,坦然道,“你也看到了,我們舊時代的力量也只能止步於此了。下面該交給新時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