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了!

不,一般人的感覺是,人變了!

上一次的酷熱是環境的改變,這一回劍法一起,卻是人也變了!

湯昭浮在空中,身形漸漸模糊——

隨著高溫、高亮,還有天空中正在發生和已經發生的奇特變化,湯昭似乎也發生了某種質變。

在他身前的歸融感受最深,不同於自己在生死之間的轉變,湯昭的變化有另一種玄奧,雖然還在眼前,卻已經走得很遠了。

那是一種遙不可及的變化,或許是逐漸脫離,再也沒辦法接近。

不能這樣!

歸融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他久歷生死中歷練出來的極強直覺——有極恐怖超過他想象的事情發生了!

“這是你最強的劍法嗎?既然如此,我也拿出真正的實力,以示敬意。”

他一面不示弱的冷笑,一面凝望著自己的劍尖,目光堅定如同鋼鐵。

“劍法……殊死一搏!”

幾乎同時,生死鍾炸開!

沙鍾化作無數碎片四濺,沙漏裡代表死亡的黑色砂礫噴薄而出,化作煙霧纏繞在他身上。

身上、劍上,每一寸都被黑氣裹滿,就像黑色的鎧甲,又或者一件更寬敞、更飄逸的純黑色大氅。

那是死亡,也是力量,無窮無盡的力量!

剛剛湯昭發生變化時,只有最近的歸融和最強大的金烏能敏銳的感受,但當歸融使出完全力量的時候,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真真切切感覺到死亡陰影籠罩在頭頂,心中戰慄。連第一“歸融吹”伏虎主說不出話來,唯有張口結舌,如同木雞。

“喝——”

歸融爆發出一聲大吼,整個人化作一道黑光,猶如一把最鋒銳的匕首,往前衝去。

他的速度當然很快,但是比起之前和湯昭鬥劍時爆發的急速比起來又不算那麼快。所有人都能看清那一道黑光的軌跡。

但所有人都覺得,能看見,但躲不開!

太強了,太強了!

強大的力量已經將一切騰挪餘地都封死,天上地下皆是這股力量,面對這力量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唯有等待這股力量將自己絞碎,才是唯一的終局。

這是死神的審判!

許多人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一劍若是衝著我來,我恐怕連抵抗的念頭都沒有。

此時湯昭竟似也沒有抵抗的念頭,他就這麼浮著,動也不動。

或許他剛剛已經動了,剛剛那一招劍法已經釋放,那彷彿無窮無盡的光和熱,並沒有消失,只是不再上升。

那並不是被遏制了,而是靜止了。似乎那劍法能達到的光熱也只到這個程度。不能再聚集更多。

劍法,也是有極限的。

他想透過劍法實現的,如今已經實現了。就看他的劍法與對方那奪人心魄的劍法孰強孰弱……

高溫和死亡的比較?

聽起來就像笑話!

此時,那最強的力量已經撞了過來,到了湯昭強光的邊緣!

給我破!

死亡之刃像切黃油一樣切開了高熱、像切豆腐一樣切開了強光,繼續往前突進!

白虹貫日!

然而,越往離突進,死亡之劍的速度越變慢了,黑色的光彷彿受到了無形的拉扯,開始抖動、偏斜,被撕扯、絞碎,化作斑斑點點的碎屑,拋灑出去,然後消散。

這讓人想起了當初兩人第一次出手試探,那時歸融出劍帶著華麗的劍光,當時湯昭曾經將他的劍光扯碎,卻沒有撼動他的力量,反而被當面一劍擊飛了。

那時歸融嘲諷:為什麼只削掉劍光而沒削掉劍元,是見不得別人發光麼?

湯昭也戲謔的回答,沒錯,就是見不得別人比我會發光。

現在看來,那毫無疑問是隱藏實力的計策,因為現在,湯昭身前的敵對力量也在被無情得消解,他是可以削弱力量的。

每一片黑色的光屑都帶走一分實實在在的力量。湯昭的身前形成了一個力場,似有無數刮骨鋼刀,把敵人的一切都削皮見骨,一寸寸碎刮。

如果房蔚然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想起當初他接受靠近太陽考驗時的情景,立刻反應過來:是空間!

湯昭身邊的空間是扭曲的,任何力量靠近都會變得扭曲破碎。

而歸融的應對是……

不應對!

在打碎沙鐘的瞬間,歸融就已經萬念皆空,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此時,正如他的劍法名字一樣,他將用所有的力量,殊死一搏。

在途中,他好像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散,保護自己的劍元正在離體而去,但這都無所謂,作為一個死人,他拋棄了一切,唯有——

殺!

這時,在到達了某個極限,他突然發覺,自己竟被古怪的拉扯力往湯昭的方向扯去!

然後,歸融本身連同歸融的力量在解體!

這個速度太快,幾乎一瞬間,歸融的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個變化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旁人看來,是他到終點前加速了!

他居然還能加速!

到了此時,歸融也沒有其他想法,只有握緊的最後的力量往前衝!

哪怕是慣性也好,衝過去,撞過去!

哪怕力量十不存一、百不存一也不要緊,他所倚仗的,從來不是那浩大的力量,而是死亡本身。

只需要一絲死亡沾染到對方的肉身,就能帶走他所有的生命。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堪與死亡共舞。

給我死!

眾人眼中,在最後一段距離,歸融化作了一團模糊的虛影,唯有那其中一抹寒光最為清晰,筆直的指向正中央一動不動,宛如天象的湯昭。

最後一寸——中!

那一抹寒光,帶著最後一層毫無疑問的黑暗力量刺向了湯昭。

這時,湯昭身前終於有了變化。

他還是如同雕像一般懸浮,連一根手指都不懂。

虛空中,伸出一隻光凝結的手,雙指併攏。

夾住了劍。

就像火焰夾住了寒冰,瞬間分出了勝負

黑色的光芒一閃,然後融化在光中。

那盛極一時,令眾生膽寒的死亡力量消散一空。

只剩下歸融稀薄而破碎的身軀,還有他手中依舊做衝鋒姿態的劍。

此時天地間只剩下愛一個顏色,周邊一片金黃,光灑在他身上,讓他身體第一次出現了黑、白之外的顏色。

明亮如陽光,那是他從沒擁有過的顏色。

他的臉上彷彿有了血色一樣。

歸融的神色由堅定轉為震驚,由震驚轉為疑惑,最後轉為恍然:

“你不是人!”

光中,他的聲音沒有人能聽見,只有湯昭能看到他的口型。

但湯昭連口型也沒有,漂浮的身軀如沉靜的井,沒有一絲波瀾。

歸融只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答對了。”

歸融繼續追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這回的問題不是湯昭的眼神能夠回答的,雖然他願意回答。

他只在心裡默默回答:

我是天體。

歸融顯然聽不到這個答案,聽到了也難以理解,只是心中疑惑太多,自顧自的繼續問道:“不管你是什麼東西——你難道就不會死亡嗎?我現在的死亡力量,已經超越了生命,能讓石頭風化,河水乾涸,火山熄滅!”

天體當然會死亡,還會坍塌成黑洞……

但是——

岩石、水、火壽命尺度或許是千年、萬年,天體卻是天文單位。

億萬斯年……

宇宙的奧秘豈是你區區一把俠劍能夠碰觸的?

我現在不能。

我也不過是稍稍模仿一下天體的存在,以圖逃避人世間所設的規則而已。

這些你不會懂。

帶著你脆弱的生命和沒讀過書的空空頭腦逝去吧。

歸融沒看懂湯昭的解答,也聽不見湯昭一以貫之的嘲諷,但他看懂了湯昭的眼神。

他在催自己上路。

一個勝利者在催促自己履行開戰前約定的規則:

勝者生,敗者死!

甚至不用他自刎,過分靠近天體的存在本來就會解體,只要撤去了最後一絲劍元的保護,歸融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絲劍元本來就在飛速流逝。他已經在真正的“迴光返照”。

然而……

歸融已經出現了絲絲裂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雖有些似自嘲,但更多是嘲諷與得意。

湯昭暗暗皺眉:

怎麼,還沒完?

你不守信約?

既然如此,那就繼續戰吧。

湯昭連續用劍法損耗了很多力量,但還有餘勇可賈。他只是奇怪到了這個時候歸融還有什麼絕招底牌?

然而,歸融飛快的轉過身,背對湯昭,長劍換了一個方向,悍然出手,一道劍光劈了過去!

那是觀眾席的方向!

經過剛剛殊死一搏的消耗,這一道劍光細得可憐,看起來歪歪扭扭的,就連最稚嫩的劍客發出的劍光都比這強些。即使湯昭漸漸撤去天體力場,那劍光也單弱得好像飛不了幾步就要消散一空了。

然而,這卻是某種開啟大事件的號角。

在某處的某個白髮老者睜開眼,輕輕一抖手指,劍出鞘三寸。

與此同時,某個坐輪椅的老頭也幾乎在同時,按下了某個按鈕。

嗡……

轟!

巨大的轟鳴聲,震得大地都在抖動。

地下觀戰的金烏連跳幾步,環顧四周,叫道:“什麼情況?”

湯昭瞬間從天體的狀態中拔出,不及恢復劍元,先揮劍叫了一隻小老虎來防身,心中只想:

我就知道,他們還有奸計!

他立刻低頭看向某個地方,當時他就懷疑那裡有機關,一直留了個心眼,此時也是先看那裡。

果然——看臺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