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融的神色很輕鬆,和之前在光中掙扎的狀態已經完全不同。

雖然湯昭這個剛剛把他逼入絕境的高手還在眼前,雖然他的身軀還在支離破碎之中,但他已經從剛剛拼死戰鬥的狀態脫出,神色甚至有一些愜意,彷彿沉浸在某種享受當中。

他緩緩回答道:“目的啊,為了殺了他們,殺死在這裡所有看你我戰鬥彷彿看把戲的無知蠢貨。你覺得這個理由怎麼樣?”

湯昭的目光看向坍塌的廢墟,從天空往下看,那廢墟上的罩子清晰可見,它是無色的,也是渾濁的,近看可能看不那麼清晰,遠看毫無疑問像個巨大的烏龜殼,龜背上彷彿八卦一樣的花紋清晰可見。

龜寇……

湯昭第一次浮現這個念頭,緊接著否決,原因就像是他第一次否決落日莊園烏殺羽在把玩的烏龜擺件來自龜寇一樣——這絕對不是龜寇的神獸玄武,而是真正的烏龜。就和他那次見到的烏龜把件相似。

果然,他們才是一夥兒的。

歸融和落日莊園一種更緊密的方式勾結在一起,可能還有幸蒼。

幸蒼麼……

湯昭從上方已經看不到幸蒼了,那老傢伙不知道藏起來了。

但是沒關係,湯昭安排了人盯著他,不怕他飛到天上去。

再看回歸融,湯昭冷笑道:“不怎麼樣。如果你在最後死亡之前要把他們帶走,應該會用更乾脆的方式,叫他們瞬間死亡。現在你的方式損人利己,分明是掠奪別人填補自己,這是祭祀。我只能說,很罔兩山。你在罔兩山這麼多年沒有白呆,已經是血統純正的罔兩山人了。”

歸融聽得額頭微擰,緊接著失笑道:“你這張嘴……要是能和你的臉一樣令人開心就好了。沒錯,我是不止那一理由。你看見了,我是在抽取他們的力量補充自己。本來計劃不是這樣的,我們祭祀是有更高的目的——我們要開天闢地。不過我確實低估了你的實力,只能抽一些來應急。我拿了這些力量,可是有點對不住人。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們到底要做什麼……喂,加入我們怎麼樣?”

湯昭詫異道:“你要招攬我?你有什麼資格招攬我?向來只有勝者招攬敗者,譬如我要招攬你,那自是給你一個臺階下,讓你有活下去的理由。但你一個失敗者也能招攬我?”

這話雖然還是毒舌,但只是一般毒,並沒有太戳歸融的軟肋,歸融心平氣和道:“我承認你的實力,也認可你的才能。雖然我個人討厭你的個性和言辭,但你這樣的人做隊友很可靠。所以你只要加入我們,我願意把我的位置讓給你。”

湯昭咦了一聲,道:“你願意擁戴我做首領?”

歸融道:“副首領,我是副首領,首領另有其人。”

這回湯昭真是吃了一驚,道:“你還只是二把手?誰能凌駕於你之上?他比你更強麼?”

歸融在劍俠裡不算弱者,他們組織首領是另一個更強大的劍俠?還是更高的存在?

歸融搖頭道:“你把我們瞧小了。我們不是那種以強者為尊的勢力。那些不是過強者欺凌弱者,弱者依附強者,可悲可笑的匪幫罷了,算什麼組織?我們是為了偉大的夢想集合在一起的。首領是一位睿智的賢者,他擁有超卓的智慧,帶領我們走向正確的道路。我們為了創造新的自由世界而努力,你加入我們,比你為了錢給區區奴隸主賣命要值得的多。”

湯昭忍不住道:“傳銷?”

歸融不解,湯昭擺手道:“沒什麼。不知是哪位賢者?是罔兩山的人嗎?罔兩山出瘋子,腦筋正常已經不易,怎麼還能出賢者呢?”

歸融笑道:“你加入我們,我自然帶你去見他。”他說著,臉上的裂縫越來越小,眼見就要回復殊死一搏前的狀態。

湯昭搖了搖頭,道:“你不願意跟我說,那你跟它們說去吧——”

說到這裡,只聽嗖嗖嗖幾聲,無數黑影跳了上來,把湯昭和歸融一起圍在中間。

淵使們到了!

包括心影在內的十多個淵使,將兩人團團圍住。那老猿掠影喝道:“兩個賊種,你們他麼幹了什麼?有什麼陰謀?”

湯昭還沒說話,歸融懶懶道:“掠影,你閉嘴。我正和這位湯劍俠說正事。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掠影好像被卡住脖子,一時息聲。

湯昭挑眉:這是被嚇住了吧?沒想到歸融在淵使之中有這麼強的威壓。

湯昭道:“我們沒什麼正事可說,你把祭祀停了再說。”

歸融道:“你難道同情底下那些奴隸主?是了,你沒受過苦,居然有這種可笑的善心。你果然不是我們同道。怪不得你要拒絕,真可惜……”

曼影道:“這麼說果然是你做的咯?這陰謀是落日莊園單獨安排的?”

心影道:“對對對,人家說了,就是他。”

掠影陰陽怪氣道:“那可不一定。怎見得都是落日莊園一手安排?或許是他們兩個串通好了,這鬥劍就是一場陰謀!你心影來回奔走,把我們都拉過來,可見你也脫不了干係……”

剛說到這裡,一道虛光一閃——

歸融的身影撲了過來,劍刃上覆滿死亡之力,只一劈——

掠影的腦袋掉了下來,它的頭顱在半空中就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靈性。身軀往下墜落,還沒有落地,就化成了影子散去。

它死了。

罔兩山老牌淵使,已經存在了四十年以上的掠影,就這樣除名了。

歸融回刃,彷彿劈了一個爛西瓜,不屑道:“我叫你閉嘴,你怎麼聽不懂人話呢?”

在場的淵使無不目瞪口呆,老實說它們剛剛觀戰湯昭和歸融的比賽,雖然看到用了生死鐘的歸融速度驚人,但它們的眼睛都還能捕捉身影,便感覺這一戰的水平也就那樣,自己上了未必就輸。然而真正近在咫尺的觀察這一劍,眾淵使突然發現,這根本就不是它們能抵擋的力量。剛剛那個速度,它們連看都很難看清。

他能殺了掠影,就能殺了所有淵使!

無人是一合之敵!

怎麼辦?

閉嘴,然後灰溜溜的撤走嗎?

且不說這麼多淵使上來又下去,面子怎麼說,它們也有自己無法退卻的理由。

心影十分焦急,用心靈傳話問琵琶道:“曼影,咱們怎麼辦?”

曼影也立刻在心中回答道:“什麼怎麼辦?當然要殺了他!不然我們都無家可歸了。不能迴歸閬下,你知道他要怎麼炮製我們?”

心影愣了,道:“我知道,殺了他當然好。可是……那種事情辦得到嗎?”

曼影沉吟道:“你我單獨的力量不行,加在一起也難。大家分散出擊只能被各個擊破。所以要聚合所有淵使的力量,使用群攻戰術!你可以進入所有心靈吧?把大家都拉過來,我來佈置戰術。”

心影是十分佩服曼影的,它也知道自己的智慧有限,願意聽曼影排程。當下將所有人的心靈都連線上,形成了一個類似廣場的平臺。

平臺上,曼影直接道:“諸位,歸融和他的勢力所圖非小,破壞力驚人,私自獻祭罔兩大人的祭品,還破壞影閬,讓我們都失去了和裡面的聯絡,不能進入閬下。如果不解決他,大家連影澤都回不去了,成了孤魂野鬼,還做什麼淵使?必須要殺了他。咱們數量眾多,齊心協力就能殺他!”

三言兩語做了動員,曼影直接開始分派任務。

它在淵使中資料尚淺,但和心影配合相得益彰,算是“少壯派”中的風雲組合,且又有智慧之名,在這慌亂之際,尤其另一派首領掠影猝死,眾淵使不由自主都服從它的安排。

曼影三言兩語將自己臨時想出來的簡單戰術說了,道:“大夥兒沒有問題就這樣。看心影的動作咱們就發動。”

這時,一個葫蘆淵使道:“那個俊劍俠好像比歸融更強,咱們要不要聯絡他出手?他若出手正面扛住,咱們再圍攻,豈不萬無一失?”

曼影略一沉默,道:“你們真覺得他可靠嗎?”

心影忙道:“什麼意思?你不是說他沒參與嗎?難道他們真是一夥兒的?”

曼影道:“我是覺得他不是和歸融一夥,但萬一呢?他不是罔兩山的人,是外人,怎麼能盡信呢?關鍵時刻,萬一他一個念頭把我們賣了,和歸融勾結,咱們豈不是失去了良機?收拾歸融,只有我們自己動手才保險。就這樣吧。”

這邊,歸融還在做努力:“你不是我們同道,可惜了。但我們勢力也有很多看重利益來加入的。我們不虛偽,人生在世,為名為利都是人之常情,我們不排斥外來助力。你過來我們這裡也有你絕對想得到的東西。”

湯昭道:“是嗎?我倒是不缺什麼,你能取得的東西我都能取。你憑什麼吸引我?”

歸融道:“連壽命也不缺嗎?”

湯昭一怔,就聽耳邊琵琶聲響起——

錚錚錚!

琵琶聲,如金屬殺伐之聲,令人膽寒。

即使是湯昭,這一聲琵琶聲傳入耳中,也不由一凜,手指發抖,一抖之下按住了劍鞘,金色的陽光立刻纏上手指,把他從凜然中拽出。

與此同時,歸融被聲音所震,說話的聲音不由停了一個呼吸時間。

就這一個呼吸的時間,上方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

淵使浮影——一頭鯨!

巨鯨張口,將歸融連人帶劍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