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二十載,秦氏一族九十男兒皆死沙場,唯我倖免。」

「我父親戰死吳淞口身膏野草那一年,我不過只是遺腹子。」

我並不知道秦靖為什麼要對我說這話,我只是默默抬眼,望向鬼谷子山。

兩次會見,秦靖都提到了鬼谷子山,這其中必然大有深意。

話說,鬼谷子不是縱橫派和道門祖師麼,自號兵家人的秦氏一族又怎麼跟鬼谷子扯上關係了?

上世紀初期,一邊是被後世美化到極致的黃金十年,一邊又是飢寒交迫的殘酷現實。

秦靖所說的那些喪夫相、沒中年相,在當年,很多命師地師都親眼目睹,卻不敢洩露天機。

「天下太平,五甲召集能人異士共衛新神州。我得第四執劍人徐成青睞入選地鏡。做了穿山鏡執境人。」

「四十年五載春秋,日夜殫精竭慮死而後已。」

「穿山鏡遺失,我因禍得福做了五甲北嶽。深耕在此,把我秦氏一族龍興之地挖出來。」

說到此處,秦靖突然深吸一口氣,老眸垂落:「回想我兵家秦氏一族,無愧祖宗,無愧黎民。」

「五胡亂神州,衣冠南渡,我秦氏一族堅守在北,輔佐冉閔共御外辱。」

「黃巢亂,門閥滅,氏族亡,衣冠再南渡,我秦氏一族跟隨鬼谷老祖再次入世應劫。」

「趙構渡江,神州衣冠最後一次南渡,我秦氏一族秉承鬼谷老祖遺訓,以守護神州為己任。此信念,從未斷絕。」

「來時風雨,去時微塵。」

「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

秦靖的這番話讓我完全找不著北。

神州史上三次衣冠南渡,損失的東西幾乎可以用毀滅來形容,但神州文明的延續卻從未有過中斷。

歷史上守護神州文明的仁人志士多如牛毛,秦家只是萬千仁人志士中一員。

我估計秦靖今天應該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說出這番話。

如果不是受了刺激,那就是在發洩!

來時風雨,去時微塵。

應該秦靖在自憐自哀他自己的身世。

今日英魂萬里長城!?

這句話應該是在……

發洩!

俗話說青山處處埋忠骨,有必要跟萬里長城湊一塊?

就算發洩也是不該!

也就在我暗地揣測的時候,秦靖徑自說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話。

「搞了八年,老子才是那頭最蠢最傻的大肥豬!」

「好吃好喝養了老子八年,老子這頭大肥豬還是沒能殺成,還得等到過年。」

「去他媽賣麻批。」

聽著秦靖的不是發洩的發洩的痛罵,我腦海腦速開到最大值,藉著打噴嚏和咳嗽掩飾,繼續給皇帝柑充酒。

「這幾天,你在鬼門關進進出出好幾回。」

「老子這頭八年大肥豬和你一樣,差那麼一點點就上剮豬臺。刀都磨亮,水也燒開。就差那麼一點點。」

「刺刀見紅殺了大半年,連石仲愷都提前找馬克思報到,結果喃,還是沒找到哇。」

「個個都把老子當槍使。結果,還是沒找到哇。」

「哈!還是捨不得殺老子。還是要繼續供我好吃好喝好睡小娘子。」

「今天我救你,也是最後一次救你。」

「十五天後,方州摘牌。你做好準備。」

「往後一切……」

「方州怎麼走?你怎麼走?都靠你自己囉。麼得哪個幫得到你囉。」

「蒼生局,地龍局,九五至尊

局,問鼎天下局,千門千局,四王爭霸局,成王敗寇局,偷天換日局,借刀殺人局……」

「九州,九州,九州……」

「哼。哼哼哼……」

「真正的局,是天地局呀天地局……」

「天地為局,眾生為棋哦,眾生為棋喲!」

「哪個都跑不脫,哪個都莫想跑得脫!」

我默默聽著秦靖的自言自語加胡言亂語,暗裡將秦靖所有的話連同標點符號以及秦靖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的語氣和表情都銘刻在心底,復刻在腦海中。

上次和秦靖初見,他的脾氣秉性還有所保留。至少那威震天下的北嶽逼格還有所體現。

這一回,他卻是露出了真形。

徹徹底底,無遮無掩。

或許是因為方州十五天後正式摘牌,或許這是他和我最後一次見面,或許是因為他喝了八年都沒喝到的八二年的茅臺酒……

或許,這是他憋了太久的心聲吐露。

或許,他受了很大很大很大的刺激!

總之,這一刻的秦靖,像極了曾經的地鏡執境人,也完全不像曾經的地鏡執境人!.

「北嶽。還要酒嗎?」

「四個橘柑,已經裝滿。」

冷不丁的我沙啞沉穆的話出來,驚醒了迷惘沉浸天地局中的秦靖。

秦靖驀然回神,金魚眼曈正中央爆射出兩道滅世光柱,直直刺進我眼窩。

「拿去!」

說話間,只見著一道殘影幻化而起。

桌上,那隻不過二十公分高的天藍色小瓶憑空消失無影無蹤。

彈指一揮間,秦靖緩緩張開右手。

掌心中,卻不是那隻天藍色小瓶又是什麼?

再眨眼的瞬間,那隻小瓶就橫在秦靖胸前!

跟著!

秦靖中指探出,在小瓶上重重叩擊!

忒!

一聲悶雷聲炸響。

壋……

一連串晨鐘脆鳴如機炮子彈回蕩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