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陷落沙洲（2）

訊息傳送出去後，她沒有再看手機。她去櫃子裡找出待會上課要用的書本，整理好之後出門去了教室。

林雨山一隻腳跨進教室門的時候，裡面已經坐滿了人，清一色全是男生，老師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點名了。

一個班只有一個女生，她的確夠顯眼的。

林雨山飛快地跑到自己經常坐的位子坐下，放下課本，出神地盯著手機螢幕。

“林雨山。”

“林雨山？”

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頂了一下，她被拉回到現實。轉過頭，是旁邊的同學在提醒她。林雨山才反應過來點名點到自己了，立刻扒開凳子站起來，喊了一聲“到！”

見她這副反常的樣子，坐在最後幾排的男生低低地笑著，有的還盯著她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

林雨山搞不清楚他們在說笑些什麼，不過她也懶得理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點名完成之後她就尷尬地坐下了。今天坐她旁邊的男同學郭子難得和她說了句話，“我們班的學霸今天點名怎麼來遲了？”

林雨山對他禮貌地笑了笑，沒有再多說，開啟了課本和筆記。

什麼學霸？在這兒，她沒有別東西可供自己消遣，如果還不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就真的沒有精神寄託了。

下午的課從兩點半上到五點，林雨山一直心不在焉。她從沒有覺得哪一次的課像現在這次這麼難熬過。

手機螢幕終於亮起。

林雨山本來還伏在桌子上，看到訊息提示，她一下子挺直了背，忐忑地點開了對話方塊。

[好，我五點半來接你。]

看完訊息，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

終於到了這一步，她不免有些猶豫。今天真的要說出去嗎？

假如今天要說的話，應該採取什麼方式說，對他的傷害才會降到最低；如果說了，他又會作何反應？

不同於以往的全神貫注，下午的課她根本完全沒聽進去，只能慶幸老師這次沒有點她起來回答問題。

下午這兩節難熬的課過去之後，林雨山幾乎是飛快地跑回了宿舍。

現在宿舍裡沒人，她翻開自己的不怎麼用的化妝包，打算好好化個妝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一點。

林雨山在學校的時候，幾乎都是簡單地塗個防曬，描描眉毛，然後塗潤唇膏這樣就好了。不是她天性不愛美，大一入學的時候還會偶爾化一化妝，到了大三漸漸地就懶得化了。還有就是“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於她來說深以為然。

然而剛拿起粉撲，她想想還是算了。

她找不到自己非要化妝的理由。自己今天約他出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又不是……和他約會。

林雨山最終還是把粉撲放了回去，對著鏡子簡單綁了個看起來比較有精神的高馬尾。

“叮鈴鈴——”手機鈴聲響起。

林雨山接起電話，屏息小聲道：“喂？”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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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孟洲還在路上的時候，她就反覆叮囑他，要他把車子停得離學校門口遠一點。

原因很簡單：她不想被學校裡邊認識的人看見。

從前她獨來獨往，雖然有時孤獨，卻不怎麼管別人的眼光。

可自從在學校外面偶遇高原的那天起，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身邊的磁場似乎越來越怪異了。

明明找徐孟洲過來是有正事要說，可她卻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什麼不能見光的事情。

前段時間徐孟洲送自己來學校，把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她就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下樓之後，她給徐孟洲發了個定位，讓他把車停在了離學校門口大概五百米的地方，想著這個地方不顯眼，應該不會被什麼認識的人撞見了。

林雨山出了校門走到約定的地點附近，隔了很遠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車牌號。

距離越來越近，車裡的人似乎也看到她了，將後方的車燈雙閃開啟，向她示意著。

拉開車門，林雨山主動坐在了後排——駕駛位的正後方，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位置。

她坐定後，忍不住從後視鏡裡偷偷觀察著他。

由於後視鏡太小，她看不太清楚徐孟洲的臉，只能看得見眉眼部分。鏡中的人彷彿比之前更瘦削了些，漆黑的髮絲垂下，略微遮擋住鏡片下幽深的瞳孔，掩蓋住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

這次見面，距離徐孟洲送自己回學校那天已經有半個月左右。

由於他手上有傷的緣故，她幾乎每天都會和他通話半個小時左右來溝通文書材料的問題。雖然聊的大多隻是學術工作上的事情，但她真的很喜歡這種可以不帶著任何防備就和人傾訴的感覺。可每次通話完之後卻又見不到面，她的心總感覺癢癢的。

所以這次見面，她的心境與之前回去參加徐孟洲母親葬禮時完全不同了。

當時她要做的，是在三年未見的人面前，強行裝出一副“從你家搬出來我也過得很好”的瀟灑模樣；而此時此刻，林雨山需要透過後視鏡這個媒介，才敢偷偷地、間接地，仔細看看這個令她日思夜想的人。

後視鏡裡，徐孟洲的目光倏地對上了她。

突如其來的目光逼得林雨山立刻移開視線。她垂下眼眸，胡亂整理著衣襬。

雖然是時隔半個月的再度見面，可徐孟洲倒沒有她那樣侷促，率先開口道：“還沒吃飯吧。”見她坐定，他拉開手剎，慢慢轉動著方向盤調整位置。

“沒事，我不餓。”

她其實根本沒吃。看到他給自己發資訊說要過來接她的時候，就已經忐忑得要命，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吃飯。

徐孟洲這次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專心將車頭調轉方向。

八分鐘後，車子開出大學城，駛進平坦的車道。

一路無話，林雨山無處安放的視線只好移到了徐孟洲的一雙手上。

他蒼白修長的手指控制著方向盤，紫黑色的皮下淤血覆蓋了幾乎每一個指關節，好在大多數都已經復原，凝成棕色的血痂。林雨山注意到他右手中指上，有一個格外醒目的長條形傷口，縫針處如同攀著一條扭曲的黑色蜈蚣，令人觸目驚心。

林雨山仔細觀察著他手上的傷，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她剛想開口問他是因為什麼才傷成這樣的。駕駛窗外的光線，碰巧投射到了徐孟洲右手無名指佩戴的婚戒上，冰冷的銀色光澤混合著強烈的日光，如同神祇對有罪之人降下審判，刺得她睜不開眼。

林雨山別過頭不敢看那枚戒指，此時肚子卻“咕”地一聲叫了起來。

她將身子正了正緩解尷尬，轉頭問道：“徐老師，現在開去哪裡啊？”

“去吃飯。”

“啊？”

“不吃飯腸胃會不好。”徐孟洲轉著方向盤，淡淡道：“要不要就去你之前經常去吃的那家小館？”

果然沒吃飯就會被他看出來。

“我不餓，那裡人很多有點不方便說話。”上個月就在那家小館裡，她、徐孟洲、黃楹還有徐父吵架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如此不美好的回憶，她不想再去故地重遊一番了。而且她要跟徐孟洲說的事情，也確實不適合去人多的地方說。

“好，那就換個地方。”徐孟洲依舊頭也不回地看著路況，“你看看APP上有什麼想吃的，我帶你去。”

林雨山拗不過他的好意，只好在APP上找了附近一家新開業的商場。

車子停入車庫，兩人上了樓。徐孟洲找了一家評分很高的西餐廳。兩人坐定開始點單。

此刻，林雨山心裡裝的全都是待會兒該怎樣跟他說黃楹的事情。她看不進去，來來回回地翻著選單，上面的字也開始一點點變得失焦模糊。

徐孟洲察覺出她神色異常，問道：“你怎麼了？”

“我很少吃西餐，不知道該點些什麼……”林雨山心不在焉地衝他笑了笑，低頭繼續看著選單。

“徐老師，你幫我點吧。”她將選單翻了好幾個來回也決定不下來，於是乾脆把選單交給徐孟洲，讓他幫自己點。

這時兩人身後卻傳來一個男聲，由遠及近。

“林雨山？是林雨山嗎！”

林雨山回頭，發現是下午在課堂上提醒自己點名的那個男同學，大家都叫他郭子。他正站在自己身後，手裡提著好幾個購物袋，另一隻手則牽著陌生的女生。

“真的是你啊，哈哈。好少在外邊碰到你呢。”郭子衝她開朗地點點頭，“我和我女朋友正好在這兒逛街，看到你了就進來打個招呼。”這話是對著林雨山說的，他的眼神卻上下打量著坐她對面的徐孟洲。

實際上，林雨山對他們班上的男同學的瞭解，僅限於知道名字，其餘就沒有更深層次的交流了。

郭子在她的印象中，好像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到過幾次，也只是眼神交流後就錯開了。今天怎麼會專門跑進來和她打招呼？

“這是你男朋友嗎？你好你好。”郭子的視線明晃晃地投到了徐孟洲這裡。他口氣裡帶著曖昧的探究意味，好像要從這兩人身上挖掘出一點什麼。

徐孟洲挑眉，和郭子對視一眼，並沒有馬上對他的話作出反應。

“不是的，這是我的…哥哥。”林雨山馬上提高音量否認，旋即換上自信大方的笑容，託著腮寒暄道：“好巧，你和你女朋友也在這兒吃飯嗎？”

“我們已經吃過了，現在逛完準備走了，只是過來跟你打個招呼。”郭子笑著衝林雨山擺了擺手以示告別。沒有再多說什麼，就牽著女朋友走出西餐廳。臨出門時，又回頭瞄了餐桌旁的兩人一眼。

待二人完全離開之後，林雨山挪開自己身前放著的餐具。

原本千方百計想要避開認識的人，老天爺卻好巧不巧地不讓她如願。自己本就沒幾分胃口，現在更是連心情也沒了。

“徐老師，我不怎麼想吃東西，我……有事情想跟你說。”林雨山低下頭咬了咬唇，從徐孟洲手裡拿過選單擱在桌上，站起身道：“我們走吧。”

她沒有看徐孟洲的臉色，徑直走了出去。

徐孟洲沉默半晌，也站起身。

在服務生八卦的目光中，兩人前後腳分別離開西餐廳。乘坐電梯時，兩人更是一前一後站著，內部空間充斥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二人無話，只等電梯直接下到地下車庫。

出了電梯，林雨山如同被釋放了一般，步子邁得飛快。地下車庫內部彎彎繞繞，偶爾有車要開走，看到有個人突然竄出來，就對著她一通狂按喇叭。她一邊躲閃著一邊尋找，在車庫裡繞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