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另一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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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行李從之前的家裡搬出來後,徐孟洲當天晚上在職工宿舍簡單湊合了一晚。
當天晚上,他在空無一人的職工宿舍裡,與黃楹的父母懇談了兩個小時,表明了自己要和他們的寶貝女兒離婚的決心。
他們二位自然是堅決不同意,並且跟黃楹口徑一樣,以徐父的生意訂單為要挾。這些徐孟洲心裡已經完全明瞭,只得再次表明態度,之後便不再同他們多費口舌。
他漏夜將登記在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整理了一遍,該交還父親的交還,該與黃楹共同分割的共同分割。
徐孟洲名下,目前比較有價值的不動產,位於靖州市中心最大的商務寫字樓。徐母在和徐父結婚前,孃家那邊就獨立給她買下了這棟樓其中的三層,現如今已然價值不菲。
另一塊房產就是那棟兩層的小別墅,這棟別墅是與黃楹結婚之前自己單獨出資購買的,算他個人的婚前財產。
以及後面父親又陸續給他買了幾輛豪車,不過他一直都沒有去開過。
只有寫字樓算是母親的遺產。許是對徐父徹底失望,徐母去世前夕,將寫字樓的產權緊急轉移登記到了徐孟洲名下。
徐孟洲也不想讓父親在母親死後,還榨乾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滴剩餘價值。
剩下的,就是他銀行賬戶裡的存款了。
登入手機銀行APP,徐孟洲看著螢幕上賬戶餘額那串數字,這些年除了那幾輛華而不實的豪車以外,自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主動,或者被動接受父親任何形式的錢財贈與。
那幾輛豪車也就是為了幫他的公司抵稅而已,說得好聽。
顯而易見,這是對他不肯接手家族事業的一種“懲罰措施”。
虧得外界不知情的人,個個都說他是富貴滔天的新能集團少東家。聽到這種說法,他也只得一笑置之。
翻看賬戶明細。一條條瀏覽下來,林林總總幾乎全部都是他個人能力換來的收入。
主要包括他本科和研究生期間幫別的公司做外包專案賺的一大筆錢;還有畢業後,他這些年來做教師積攢起來的工資,以及從兒時開始養成攢錢習慣開始慢慢攢下來的錢;最後就是長時間將這些錢用於投資,然後產生的一部分收入。
全部加在一起的話,單從數額上來看也是積蓄頗豐了。算得上令大家都格外羨慕的財富自由。
對於生活在一個錢的概念如同阿拉伯數字一樣簡單的家庭中的徐孟洲來說,這筆錢格外有意義。
因為這筆錢是乾淨的,成分是單純的。沒有摻雜奴顏媚骨的成分。
不同於大多數富家少爺紙醉金迷的生活。雖自小家境富裕,徐孟洲從沒有大手大腳消費的習慣,可能是由於少時母親對自己的教導,讓他形成了樸素而通透的金錢觀。
從年少時母親就告誡他,不要因為自身的家境優越而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反而更應該著眼於探究作為一個人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去實現自我價值。
以及,生活充滿變數,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起初,徐孟洲按照自己的理想選擇了一條成為地質研究員的路。可惜,這條路在研究生時期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林老師那次意外,他可能已經過著想象中的生活了吧。
腳步漸快,徐孟洲走到了離新家只有兩百米左右的一家商店旁。一個瘦高個的寸頭少年進入他的視野。
寸頭少年穿著校服,徐孟洲從配色一眼認出這是靖州一中的學生。
他彎下腰,低頭沿著路邊一直在尋找些什麼。他的步伐很快,顯得非常急切,眼神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因為個子很高身材又瘦,彎著腰的樣子更顯得他人十分單薄。
而後又跪在地上,一雙修長的手沾滿灰塵和泥土,一遍遍胡亂地摸索著草坪、路邊的長凳、甚至想翻地上的井蓋。似乎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徐孟洲放慢腳步向他靠近,少年仍舊一門心思放在找東西上,絲毫沒感覺到有人接近他。
直到看見少年的側臉上的疤痕,和隱藏在頭皮青色發茬間的小傷口,徐孟洲才確定了他的身份。
“辛智?”
少年倏地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徐孟洲的臉,兩個人表情都有些意外。
這個叫辛智的少年正是之前在學校和人打架的學生。當時徐孟洲因為用手幫他擋了一下還受了傷。不過因為下午還得上課,再加上後面又一直在忙申報課題的事情,就沒有再去關心這個學生的後續情況了,只從校醫王姐的口中得知辛智傷得比較嚴重,面部骨折。
辛智平常在班裡沉默寡言,屬於邊緣人物。也許是突然在校外碰見老師,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徐老師。”辛智從地上爬起來,他的校服有些髒。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塵,淡淡地和徐孟洲打了聲招呼。
“你是在找什麼嗎?”徐孟洲看他神色慌張的樣子,詢問道。
“……”
辛智抿了抿唇,目光挪向別處,似乎不太想開口的樣子。
徐孟洲被辛智身後揹著的書包吸引了視線。
辛智揹著的書包,樣子不僅老舊且幼稚,可以說是連小學生都會嫌棄的款式。
高中正值個性張揚的時候,學生之間都會暗中比較。比穿搭品味、比誰的花銷更大、比誰的男女朋友更有面子。比較上進的,就比誰學習成績更好。
每個班的老師,也都會對自己所帶的班級中的學生有一個大致的瞭解,從言行舉止到衣著打扮和學習成績,綜合判斷學生們的家庭情況。
靖州一中的高三生為了方便早晚自習,都會被安排住校。
徐孟洲也是在一次辦公室同事們聊閒話偶然提起,說他們一整個班只有辛智不住校,因為他們家交不起住宿費,只能比別人早起參加早自習,晚上下了晚自習後還要一個人摸黑回家。
從那個時候起,徐孟洲才開始注意到辛智,輪到他值班時會格外留意他一些。辛智不怎麼主動問問題,徐孟洲忙完了就主動去看看辛智的卷子。
可幸的是辛智的成績一直挺穩定,每次月考都在班級前五名左右徘徊。在整個年級並不算拔尖的,但要考一個普通一本還是綽綽有餘。
不過對他的瞭解僅限於在學校裡的情況。徐孟洲看他仍不肯開口,再次耐心詢問道:“你不介意的話,我幫你一起找,兩個人會比較快。”
徐孟洲將塑膠袋往旁邊的長椅上一放,就準備捲起袖子找。辛智半天才開口:“是我的錢丟了。”
“多少錢?”
“八百塊。”
“有用東西包著嗎?”
“嗯,用信封包著的。”
“先別急。”徐孟洲招呼辛智來長椅這邊坐下,“怎麼身上帶這麼多現金?”
辛智走到長椅邊緣坐下,“我做兼職掙的。”
徐孟洲:“…高三了還有時間做兼職嗎?”
辛智被他零零碎碎的問法得有些煩了,皺了皺眉,乾脆把前因後果全說了出來:“兼職送快遞,月結。今天正好發工資,可還沒走多遠就發現弄丟了。”
徐孟洲詫異道:“現在應該都用轉賬了,怎麼給你發的是現金?”
“我自己要求的。”辛智倔強地吸了吸鼻子。“手機壞了一週沒去修。”
雖說一早就知道辛智他們家的經濟條件很差,只是現在看到他在高三這麼重要的時刻,還在做著兼職。連手機壞了都放著沒修,徐孟洲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沉聲道,“一個信封那麼顯眼,遺失的可能性不大,大機率是被偷了。你回憶下當時拿完錢出來之後,有沒有碰到什麼可疑的人?”
辛智思索半刻點點頭,回憶道:“我去拿錢出來之後不久,好像是有一個人撞了我一下,當時我沒在意,走出去一會兒才發現不見了,又回頭找了一路。”
“還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子嗎?”
“不記得了,我根本沒朝他看。”
徐孟洲伸手抬了抬鏡框,環顧四周。這裡是一片老舊小區,附近都沒有安裝監控,“這附近好像沒有攝像頭,現在這麼晚了,派出所也早就下班了。”
辛智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兩隻手不自覺煩躁地摩挲著。
徐孟洲看出他著急,問他:“急用的話我去附近的ATM給你先取八百現金,明天我再陪你一起去派出所試試調監控,沒準拍到了。等到時候找到了,你再還給我也行。”
其實徐孟洲知道,這點事兒可能都不會被立案,畢竟八百塊錢還達不到能夠立案的金額。派出所每天遇到的偷竊案多了去了,這種小金額,充其量也就是調監控做做樣子,然後讓人填個受理表單就完事了。
徐孟洲不願意辛智心裡難受,就哄他說明天陪他一起去派出所,用這樣的方式給他錢也許會願意收一些。
“不用了。”辛智雙手插著兜站起身,“徐老師你是個好人,上次的事情我都還沒來得及謝謝你。”
聽他忽然提起這事,徐孟洲都快忘了,“這些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嗯,那徐老師我先走了。”辛智說罷就要走。
“唉!等等!”徐孟洲跟著起身,他還是沒放棄想讓辛智跟著自己去ATM取點錢的念頭。“這錢真的不著急用嗎?以後慢慢還我就是了。”
辛智轉身看他,路燈將他的臉映得發黃:“謝謝徐老師的好意,無端給我的錢我不會要的。”
徐孟洲回想起辛智和班上另一個男孩子打架的那天,明明身材瘦弱卻怎麼也不肯服輸,再看這孩子倔強不肯接受他幫助的樣子,才明白他固執的自尊心。
“徐老師,我先回家了,我媽還在等我。”辛智衝他微微點頭,轉身離開了。
路燈有些老舊失修,深淺不一的暖光投射在辛智瘦弱的後背上,追隨他消失在一片深沉的黑色裡。
徐孟洲望著他的背影怔了會兒,一片葉子飄落在打包好的塑膠袋上,他才感受到夜裡的一絲涼意。提著飯菜腳步沉重地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