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整整一週,徐孟洲音信全無,林雨山心中湧起一陣酸楚。

三年過去,現在重新與他聯絡上的這段日子太幸福了,像是做了一場夢,而夢是不該存在於現實世界的。

現在呢,她是不是要當作沒有發生過,繼續下一個不聞不問的三年?

林雨山抓著被子的手漸漸鬆開,慢慢挪到床腳,伸手去夠電視櫃上的手機。

開啟微信,依然是點開置頂對話方塊輸入一串文字。

[徐老師,你最近怎麼樣?]

刪掉。

[徐老師,我遇到點麻煩,想問問你該怎麼做才好……]

再次刪掉。

她煩躁地放下手機,仰躺在床上。

叮鈴鈴——座機響起。是酒店前臺打的退房提醒電話。

林雨山從酒店的床上爬起來,晾在衣架上的衣物很快被暖氣吹乾。她將該收的東西收到揹包裡,如往常一樣去前臺辦理了退房手續。

林雨山這次比以往回來得晚了一些。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離門禁還有一個小時。不過宿管阿姨為了讓學生早點回來,會提早一會兒關樓道門。

“阿姨!”林雨山敲了敲窗,“是我林雨山,麻煩開下門。”

宿管阿姨用平板追劇正看得不亦樂乎,沒聽到她在外面敲門。林雨山反覆叫了很久阿姨才反應過來,打著哈欠一臉不耐煩地拉開了門閂。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阿姨踩著一雙涼拖,懶洋洋地打量著她。

“不好意思阿姨,這次有點事情回來得晚了,”林雨山雙手抱著包從門縫中間擠了進去,有些不好意思。“以後回早點回來的。”

阿姨斜著眼看著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樓梯,半晌搖頭感嘆道,現在的女孩子,一個個怎麼都回來得越來越晚了。

林雨山的宿舍在四樓420,她到門口時發現室友已經回來了,關著門仍能聽見宿舍裡面嘰嘰喳喳很熱鬧。她站在門口平復好情緒,臉上掛好平和的微笑,推開門。

三張敷了面膜的臉同時看向她,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宿舍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林雨山開啟宿舍門的時候,室友們同時扭頭看向她。原本歡聲笑語的氛圍戛然而止。

三個人都貼了面膜,遠遠望去像三張高度雷同的面具,看不清她們的真實表情。

林雨山面帶微笑進了門,卸下雙肩包擱在自己的儲物櫃裡,禮貌性的打了聲招呼:“我回來了。”

另外兩個室友閆小婷和張姍姍沒有繼續剛才的對話,兩人只是看了林雨山一眼,便自顧自討論起了最近的熱播網劇的劇情。

“雨山,今天怎麼這麼晚啊?我們都以為你晚上不回來了呢!”另一個室友蔣文君揭下面膜,打量著林雨山身上新換的一身衣服,笑道。

“是回來得有些晚了,還好你們都還沒睡。”林雨山不好意思地笑笑。

“走,我還沒洗漱呢,我們一起去不?”蔣文君說著就要拉著她往盥洗室走。

林雨山後退一步擺擺手,“你去吧,我洗過了。”

“哦……”蔣文君若有所思地應道。

最後還是簡單地洗了臉刷了牙,林雨山端著杯子和毛巾回到宿舍開啟儲物櫃門,這次她的乳液好好地躺在櫃子裡。林雨山嘆了口氣,擠出一點乳液倒在手上,用掌心化開後輕輕拍在臉上。

蔣文君洗漱完之後就去別的宿舍串門子了,寢室裡只有她和閆小婷張姍姍三個人。她們倆討論完網劇劇情之後,回到了各自的床鋪上一起刷著手機,好像都在用微信聊天的樣子。

只要蔣文君不在,宿舍裡就會很安靜。林雨山覺得蔣文君可能是寢室裡唯一的氣氛組了,如果沒有她的存在,自己和其他兩個室友根本搭不上什麼話。

現在整個宿舍就很安靜,只有林雨山輕輕用乳液拍臉的聲音。她其實有猜想過到底是誰三番五次用了她的化妝品,思來想去,只有可能是閆小婷和張姍姍兩人其中之一了。

張姍姍成績一般,長相也一般,總是喜歡粘著光鮮亮麗的蔣文君一起行動。不過在同學之間明顯蔣文君的顏值與性格更吃得開些。張姍姍與她相比則顯得有些遜色了。

她不怎麼搭理林雨山,情緒也多半寫在臉上。林雨山想過可能是因為自己本來就話少,而且對時尚也不怎麼太過於感冒吧。正好張姍姍也不是個愛主動找別人搭話的人,所以她們倆三年了基本都沒多說幾句話。

張姍姍十分鐘愛購物,什麼流行就買什麼。比如某大牌口紅新出了一個網紅色號,以及某輕奢品牌出的新款包包,只要不是和她的身份相差太遠,簡單來說就是她覺得咬咬牙能夠得上的,她就一定要買到。

她家庭條件一般。林雨山從前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經過樓梯間,聽到過張姍姍在和父母打電話,嗓音嘶啞著對著電話大吼,說自己的借的小貸快逾期了,不還就會影響自己畢業,你們看著辦吧。林雨山就知道了個大概,便沒有繼續聽下去。

可林雨山還是覺得奇怪。按理說,自己用的護膚品都是雙十一或者有促銷活動的時候買的,牌子也不是什麼國際大牌,大多是國產品牌。張姍姍用的護膚品明顯比自己用的好多了,她真的看得上自己的護膚品嗎?

臉上的工序全部做完,林雨山擠出一點護手霜塗在手背。爬到上鋪拉上床簾,床簾是自己大一剛開學的時候選的,黑色的不透光底布,上面點綴著銀白色的星星。在寢室裡,只有進入這個半密閉的小空間的時候,才能讓她獲得一點暫時的放鬆感。

林雨山開啟小桌板上的檯燈,之後又開啟手機相簿,一邊搓著護手霜,一邊皺著眉看著高原發給自己的那張對話截圖。

她一定要把這個發帖人找出來。

頂燈突然熄滅,整個寢室現在只剩下林雨山的那盞小檯燈還亮著了。

“睡——覺——了——”斜右方傳來張姍姍拖得長長的聲音。

林雨山知道張姍姍這是在催她關燈的意思,又見蔣文君還沒回來便說道:“文君還在別的宿舍沒回來。”

“她自己會回來的。”張姍姍的聲音有些懶懶的不耐煩。林雨山便沒再說,關掉了檯燈躺下了。

今天她很累,可偏偏又精神得睡不著。那兩個造她謠的人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花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搜尋著有可能的人,除了郭子之外一點頭緒都沒有。

林雨山正前方突然傳來的小聲打電話的聲音。那聲音一開始還很細微,過了一會兒語速越來越快,情緒也逐漸激動起來,最後演變成了細碎的嗚咽。

熟悉的橋段,是閆小婷和他的教官男友在煲電話粥。只要她不和男朋友在外面過夜,回宿舍睡覺的時候必然會哭得一室哀慼。

軍訓是大學生活的開始。軍訓那會兒林雨山那個班,因為只有她一個女孩子,沒少被教官和男同學開玩笑。期間還有男教官和男同學追過她,她當時滿心都是徐孟洲,哪裡看得上他們。

面對男人們沒有分寸的調笑,只要不是太過分的,她只當做沒聽到,覺得被冒犯到也不逃避,就硬懟回去。估計她古板臉臭的形象,就是在那年軍訓的時候立起來的。

和地質系這種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情況不同,別的班幾乎都是熱熱鬧鬧打成一片的景象。女生站成一排在前面表演熱舞,而男生們和教官則坐在後面起勁地吹著口哨。剛剛結束高中三年的壓抑迎來大學時光,少男少女之間充滿了青春期的曖昧氛圍,就連被烈日炙烤出的汗水都散發著荷爾蒙的味道。

而閆小婷就是其中之一。她生得很美,是那種多愁善感、西施捧心似的美。他們班的教官是一個校方聘請的戶外拓展營的教練,並不是正規的軍人。即便如此,閆小婷還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看起來還算英俊的年輕男孩子。

軍訓還沒結束,年級裡已經將閆小婷和教官在一起的事情傳開了。有人說是教官主動去要了閆小婷的微信,說這個男的人品太差。也有說他們倆已經發生關係了的,大批閆小婷太傻。

不過大家都沒想到的是,閆小婷一直和這個教官男朋友談了三年,不過這三年他們一直都在各種打情罵俏。第一天吵得天崩地裂發誓再也不與對方來往,第二天又變成親親抱抱你儂我儂的。

閆小婷的嗚咽聲越來越大,伴隨著從盒子裡抽出紙巾的聲音。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口齒也變得有些含糊不清:“你不是說要愛我一輩子的嗎,現在跟我說要去相親,你早幹嘛去了,我就這麼陪你玩三年嗎,你把我當什麼了!怎麼現在就說話不算話了呢?”

林雨山打了個激靈。

這種愛來愛去的肉麻話,這三年裡林雨山的耳朵都要聽的起繭子了。每次都說要分手,第二天還不是膩膩歪歪。

她從枕頭底下拿起手機給打算給閆小婷發條微信。

[小婷…能不能小聲點,都睡了。]

她哭得也怪可憐的,這種時候給她發訊息是不是反而會刺激到她?

林雨山思量半天,最終還是刪掉了,放下手機,接著又認命地取出一對耳塞塞進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