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引魂師其實就是擺渡人嗎?”王奇伊搗騰著爪子想爬上小船,但實木質感微微潮溼陰冷的船木有些打滑,對王八來說很不友好。

隊長手裡拿著撐船用的篙竿幫忙託了一下“底座”,李亞男很友好的搬著王八殼就了點勁兒,大王八翻了個面終於上了船。

很有意思的是看似破舊的小木船竟然穩穩當當,王奇伊右腳撐著船身又把自己翻過來,小木船都沒怎麼搖晃。

“不止是擺渡,引魂師的工作最後一步是將靈魂安全送到對岸去。你們坐好,咱們就出發了。”清風掃了一眼霧氣濛濛的水面,奈河彷彿一眼看不到邊。

篙竿下水,撐著船穩穩前行,一時間天地間只剩下輕輕的河水響動。

被霧氣一籠罩,李亞男頓時神情恍惚,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短暫的一生,臉上表情由悲慼轉為迷茫最終變得平靜。

“真沒想到,我作為李亞男的最後一段路,竟然是和一隻……”她看著對面跟個人似的像模像樣的大王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直接管人家叫王八,感覺又有點像罵髒話。

“我叫王奇伊。”他縮了縮脖子,已經基本免疫了,“送你最後一程的不止是王八,還有我們帥氣的清風道長呢,我只是個搭頭。”

王奇伊心裡想著,你已經算幸運的了。萬一我將來真的選了引魂師職業,那些被我送過奈河的陰魂到了陰曹地府,估計都不好意思說是被一隻王八送下來的。

旋即他又想到個很重要的問題,王八會游泳啊!

撐船什麼的體型不太方便,是不是能直接把陰魂馱到對岸去?

他想回頭諮詢一下隊長,發現對方表情凝重很警惕的樣子,覺得應該不是閒聊的時候,就把問題又咽回去了。

“奇伊,你不要介意哈,我沒有別的意思。”李亞男忙擺擺手解釋道:“我只是覺得還挺新鮮的,而且你長得好像跟其他的……龜類不是很一樣。”

歪著頭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她才煥然大悟,“肖縱以前養過寵物龜,我不知道叫什麼反正帶著花紋腦袋尖尖的,看起來很可怕的樣子。但是你長得很好看,圓腦瓜大眼睛,尤其是眼神很溫和像人一樣,神態也很……慈祥!”

冷不丁被“慈祥”這個詞噎了一下,王奇伊用爪子撓撓腹甲,實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我才二十來歲,怎麼就跟慈祥掛鉤了?

“能有伱們陪著一起走完這段路,我覺得很榮幸,一點都不孤單也不害怕了。”李亞男伸手想觸控身邊飄著的星星點點,但纖細手指剛碰觸到,光點就炸開一朵小小的銀色煙花飄走,讓整個畫面更充滿夢幻感。

如果這不是在渡奈河,如果水面下沒有密密麻麻伸著、張開、慘白、隨著河水飄蕩想抓住什麼的手,一定美好的像幅畫。

“你是個好姑娘。”清風手持篙竿能感應到她此時心中所想,回過頭來認真解釋道:“如果本性罪惡,這條船會變得很沉重劃行艱難;如果你害過他人性命,奈河是最後一段可以有仇報仇的路,被害死怨氣滔天的靈會找過來。”

“你看河面風平浪靜,我們的船走的很輕鬆,所以無論你生前做的是什麼職業,都沒有影響別人,更沒有造下殺生罪孽。”

李亞男對自己的行當一直不能釋懷,聽對方這麼一說才後知後覺。

儘管會在酒吧陪酒,可自己從未騙過人更沒當過酒託;

被肖縱聘用成為女僕之後,也沒打算找老實人當接盤俠哄騙無辜,更沒有恃寵而驕欺負禍害過別人。

她只是拿錢,出賣唯一屬於自己的東西,僅此而已。

短暫人生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她看著“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大王八,露出個淺淺笑容,“謝謝你們陪我最後一程,等過了奈河入黃泉我可能就不是李亞男了,所以想說什麼現在都可以說,對麼?”

王奇伊伸長脖子點點頭,“你想讓我聽,我就認真聽著;你不想讓聽見,我就把頭縮排殼裡去,你喜歡哪個選擇?”

李亞男被態度溫柔的大王八逗笑了,“不嫌我囉裡囉嗦很煩的話,就聽聽吧。”

“該從哪裡說起呢……”她眼神看向縹緲的霧氣,奈河的特殊環境讓她迅速陷入回憶中,“我們村裡之前出了一個能人,至少村裡人都是這麼稱讚他的。”

“在那個偏僻小村子裡,大家都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刨食的時候,他靠自己一張能說會道的巧嘴娶到十里八鄉有名的漂亮姑娘做老婆。他平日裡也不幹活兒,靠一張嘴給人說媒、幫忙調解,人緣好還能隔三差五得點謝禮,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後來他有了三個孩子,在我們那裡很少有孩子能讀完初中去縣城讀高中考大學的,多數早早輟學進廠打工或者在家幹活兒。他的兩個女兒都是初二那年就輟學不讀了,被他送去野戲班子學唱戲。”

“學唱戲是很苦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還總是捱打,但她們學了三年還沒正式登臺演出就被當爹的帶走了。用他的話來說,學戲是為了練眼神學身段,誰會讓好端端的姑娘唱戲賺那麼仨瓜倆棗的。”

“然後他就把兩個女兒帶到南方的大城市裡。那時候髮廊女郎正火爆,大街小巷都有那種亮著粉色燈光的店鋪。”

她看看伸長脖子認真聆聽自己囉嗦的大王八,掩口淺笑道:“你只是個……小動物,應該不懂那些吧。反正就是那種,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交易。”

王奇伊裝傻充愣點點頭,“哦~所以你們村那個能人把自己女兒送到髮廊去了?”

“當然沒有。”李亞男搖搖頭繼續回憶道:“要麼村裡人都夸人家是個能人嘛,眼光自然是跟普通人不一樣的。”

“他沒讓女兒們進發廊,而是親自看管、調理、挑客戶,瞄準的就是高階市場。屬於自己單幹的那種,他去拉客人帶回租住的小區,倆女兒接待,隱蔽又安全從來沒被抓住過。”

“他兩個女兒繼承了母親的容貌,本來長得就很好看;又會唱戲又會打扮;身段軟眼神靈巧;再加上能人手把手的教怎麼哄人開心。在我們村裡年輕人外出打工一個月只能賺五六百塊錢的時候,她們已經每個月至少過萬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