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沒見過的年輕道士,就站在身後三步遠的位置。

左手託著之前被自己扔進香爐裡的病氣球,右手背在身後,最常見普通的道袍在他高挑的身上顯得好看飄逸許多,頗有仙風道骨的氣質。

蓮花冠簪住烏黑頭髮,乾淨利落;面容白淨;一雙略薄的嘴唇抿著,道士正用乾淨清澈的眼神盯著自己。

王奇伊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又特殊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瑞鳳眼,過分乾淨的眼白襯托的虹膜愈發烏黑,要不是陽光跳躍在眼眸中有光澤閃耀,他幾乎都要覺得道士的黑眼球彷彿能把光都吸進去的黑洞。

這是一雙見之就很難忘的眼睛,也是個帶著特殊氣質的帥哥。

王奇伊心裡咯噔一下,心說怎麼沒察覺到背後有人?他走路沒聲音的嘛?

這傢伙默不吭聲的到底站了多久,聽到自己跟楊桃的對話了麼?

“王兄。”見碩大的王八轉過身來,道士禮貌示意,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將左手託著的病氣球往前一送,“這是你的機緣和因果,隨意扔進大殿裡實在不合適。”

王奇伊聞言瞪大了綠豆眼,“你認識我?”

他低頭看看自己站立著的身體,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發現這位道士。

對方突然出現在身後……也就是說思維同化沒有作用到位,在他眼裡,自己就是個會說話的大王八在跟楊桃交流?

那場面,他想了想覺得有點尷尬。

但願王八臉皮夠厚,對方看不出來臉紅,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肯定是別人!

道士抿抿嘴側目看了一眼許願池裡的王八,表情意味深長。

哦豁?果然,知道王八分身,能看到還能從香灰裡扒拉出來病氣球——是位高人!

打不過就跑,跑了去搬救兵乃兵家常識,王奇伊當即就挪動小短腿站定用爪子作了個揖,“道長,這事兒我解決不了,還得你們道行高深的親自上才行。”

他指著楊桃進入的大殿壓低聲音道:“那個小姑娘遇上超自然事件了,那可是道士的強項。仙道貴生無量度人,救人性命為上功,道長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先把高帽扣上,說不定雲山觀接了後續這茬,自己能繼續躺平、小姑娘楊桃遇到的詭異事件和病氣球也就能徹底解決了。

道士顯然沒想到他會耍滑頭,畢竟只是剛成精煉化出分身的靈性,按理說都憨厚老實單純的很,這位王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貧道清風,只是暫居雲山觀修行,無權插手過問王兄的因果和機緣。”年輕道士說話文縐縐的嗓音很柔和,“解鈴還須繫鈴人,王兄將此物拿回去吧。”

“那楊桃怎麼辦?她還是個孩子呀,你看她來都來了,好歹也是衝著雲山觀的名氣,清風道長幫忙找道觀管事兒的給說說解決一下子?”

年輕道士笑著搖頭,“她找的是你,不是雲山觀。”

意思是我拿了人家的功德,就得管到底了唄?

眼看著倒計時要歸零了,王奇伊真不想接影響自己躺平曬太陽的燙手山芋,撓撓頭裝傻充愣。

反正倒計時結束我就回歸本體睡大覺去,嘿嘿,就不信你一個正經道士還能把東西隨手給扔了真撂下不管?

“王兄請隨我來。”清風道長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輕笑搖頭示意他跟自己走。

王奇伊想了想,好歹在人家地盤上混的,面子得給到位不能一開始就賴,把關係弄僵了。

更何況自己也挺好奇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清風道長一看就是世外高人說不定能打聽點訊息,對異世界有更深層次瞭解。

上輩子好奇但沒機會接觸神秘學,這輩子穿越成許願池的王八再接觸點修煉資源什麼的,咱也悠閒地慫巴巴地趴在道觀裡修個仙!

跟在清風道長往後院爬的時候,王奇伊特意觀察了一下。

嗯,他穿的是老式那種手工納的千層底布鞋,抬腳落腳之間動作輕盈確實像貓一樣沒半點聲音。

小時候,媽媽每天晚上都會藉著燭光納鞋底給自己做手工布鞋……

王奇伊心裡想著不由神情恍惚,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跟著清風進了後院東屋。思維同化早已結束倒計時進入一個小時的冷卻時間,自己現在呈現的只是普通人看不到的靈異狀態,卻絲毫不影響對方請他在蒲團上坐下。

盤了盤小短腿,調整好角度一隻碩大的王八還真以類人形態坐在了蒲團上,昂頭看著對方,他心裡想著自己此時的動作神態肯定像極了功夫熊貓裡的烏龜。

“王兄自幼生長在雲山觀,聽觀中長輩講已經有一百多年時間了。”清風慢條斯理斟了杯茶遞過去,在蒲團上盤膝坐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笑看著他,“如今終於生出靈智幻化人形,也算是雲山觀的一份子。”

王奇伊眼神猛地一亮,意思就是咱也算有正規編制?

對方右手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了字——蟲,字型飄逸雋秀,愣了兩秒中他才反應過來人家道長是倒著寫的,這樣很方便坐在對面的人看清楚。

他忍不住在心中讚歎了一句,倒著還能寫的這麼好可真絕了!

相比之下,自己正著寫的字都像是蝲蛄爬的……

王奇伊剛想開口誇獎,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是許願池裡的王八,王八能認識字兒嗎?

那顯然不能!

所以現在裝傻充愣才對,想到這裡他把差點張嘴說的話吞回去,抿了抿嘴沒吭聲。

“這個字念chong,是平時用的詞彙‘昆蟲’裡蟲字的繁體。”清風道長見他沒什麼反應,知道不能指望許願池裡的王八認識字,便耐心解釋道:“我們國家的文字和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將來伱會了解到的。不同的文字含義不同,很多時候差之一毫謬之千里。王兄承接的因果,便與這個字有關。”

連裝都不用裝,王奇伊當即一臉茫然看著他指了指桌上放著的黑色糰子問道:“這是個蟲?”

果然天生聰慧一點就透。

清風心中很滿意,點點頭解釋道:“沒錯,它其實是一種蟲。在我們已知的蟲類中屬於殺傷力最低等,稱作晦介蟲。”

“它們最喜歡寄居在情緒精神狀況不穩定的人身上,吸取對方混亂思維產生的暴躁能量,繼續分裂繁衍的同時會散播混亂資訊。普通人靈性低感應遲鈍看不到蟲,但會受到資訊干擾,有時候還會造成小範圍恐慌事件。”

王奇伊驚得目瞪口呆,“所以楊桃媽媽其實是受了驚嚇以後,被這種蟲寄居了才精神錯亂?那……那楊桃說的她死去的父親又回來了之類……”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風雙眸含笑搖搖頭說道:“大機率是這條晦介蟲寄居時間久了,開始分裂影響了小姑娘的思維能力。讓她把混亂恐怖片段融合進日常生活裡,產生幻覺從而越發驚恐不定,更容易成為晦介蟲的宿主。”

說完,他從懷裡拿出手機擺弄幾下遞過去,“你瞧,網上的資訊並沒有消失,一年前的奇淵山事件隨手就可以搜出來,足以證明死人復活是小姑娘受到影響以後臆想出來的。”

王奇伊伸長脖子探頭瞄了一眼,要圖片有圖片要影片有影片,各種報道確實很齊全。

懂了!蟲寄宿以後釋放資訊素把宿主身邊的人都嚇唬瘋了,自然就能成為分裂後代寄居的溫床,沒想到穿越異世界也改變不了恐怖片最後變成精神病的套路啊。

見他恍然大悟,清風端著茶杯用蓋子抿了抿茶水輕聲道:“只是沒想到王兄竟然精通祝由之術,果然凝聚天地靈性生來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