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李善長對玩厚黑學,搞朝廷爭鬥這一套還是很擅長的。

以至於他明明是個小氣記仇又貪心的人,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直有著敦厚寬容的聲譽。

不過李善長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老朱從楊憲的事情中看出中書省這個機構權力太大,對皇權是一種威脅。

所以殺了楊憲後,老朱就開始有意的削弱中書省的權利。

汪廣洋大概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寧願留在廣東縱情聲色敗壞名聲,也不想回來。

此事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受益的人只有原本無功無名的胡惟庸。

胡惟庸要是憑藉自己的本事,壓根就不可能進中書省。

富貴接著說:“楊大人事發後,汪大人又被調回來繼續當右丞相。然後李大人當了太傅,汪大人又被皇上派去了廣東。如今又被召回來當丞相。可謂是大起大落。”

朱柏摸了摸下巴:汪廣洋莫非覺得自己不管怎麼勤奮,最後依舊逃不開被罰,就躺平了。

或者他覺得胡惟庸就是第二個楊憲。

他要是太勤奮,又會被胡惟庸搞……

他又問富貴:“既然是劉大人舉薦的楊憲,那楊憲獲罪後,劉大人沒有被我父皇責怪嗎?”

富貴小聲說:“楊憲專權之時,劉大人多次在朝堂上跟皇上說,楊憲結黨謀私。皇上不曾理會。劉大人還私下跟皇上說,楊憲有才能,但是器小,當不了丞相這麼重要的職務。皇上也沒理。處罰楊憲之後,皇上才覺得劉大人之前說的都是對的,誇獎劉大人不同流合汙,敢於直諫。”

朱柏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

看起來好像是劉伯溫大義滅親。

但其實壓根就不是。

朱柏說:“劉大人既然說楊憲器小,為何要舉薦他?”

富貴輕嘆:“劉大人舉薦楊憲大人任參知政事。楊大人當了參知政事兩年後任丞相,是皇上親自提拔的。”

朱柏這才明白了。

劉伯溫本來想在中書省裡安插言官這一邊的人。

結果沒想到楊憲上升太快,尾大不掉,不聽指揮。

劉伯溫就只能跟楊憲劃清界限了。

劉伯溫一向號稱看人很準,既然看得出楊憲器小,會看不出楊憲的野心?

他分明就是覺得楊憲總跟老朱打小報告,還深得老朱的信任,是他的心頭大患,才故意“捧殺”了楊憲。

這個劉神棍絕對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耿直,絕對是個玩弄權術的老手。

朱柏慢悠悠沿著街道往前走。

無意中瞥見地上自己的影子,他意識到這些爭鬥都在老朱心裡留下了陰影。

如今朝堂的格局,跟那時候是一樣一樣的。

胡惟庸是淮西集團,汪廣洋算是言官那邊的。

還是兩邊對陣。

在老朱看來,胡惟庸就是第二個楊憲。

老朱這麼安排果然是有深意。

嗯,又一場血雨腥風的殺戮將起……

朱柏進了官牙局,瞥見囡囡攥著掃帚的手凍得發紅,轉頭問牙長:“後院柴房裡有取暖的爐子嗎?”

牙長知道朱柏是擔心囡囡夜裡冷,說:“有的,有的。賤內幾天前還給囡囡做了件棉衣,放心,凍不著她。”

朱柏翻了個白眼:“誰問她了。她冷不冷的關本王什麼事。”

這不就是死鴨子嘴硬嗎?

牙長暗暗嘆氣,回答:“是是是,是屬下多嘴了。”

朱柏:“你每個月給囡囡多少工錢。”

牙長有些緊張:“按照五十文一日給的。”

一個月也就一千五百文左右,合一兩五錢白銀。

朱柏皺眉:“怎麼這麼少?”

牙長不知道朱柏為什麼忽然這麼說一臉茫然:“啊……”

其實也不少了。

囡囡也不做苦力,只是掃掃地,洗洗茶杯,又不是什麼技能高超的大工匠。

朱柏點頭:“給她長點工錢,不能總讓她佔你便宜。”

牙長忙說:“知道了。”

富貴也覺得好笑,把手裡朱柏剛才叫拿來的薄羊皮手套遞給牙長:“殿下說,這雙女孩子用的舊手套,也不值幾個錢,他拿著也沒用,就給你隨便送給誰把。”

這分明是一雙上好的羊羔皮新手套,至少值十兩銀子。

再說了,朱柏有那麼多姐姐妹妹的,怎麼會沒人送……

牙長一臉茫然。

富貴衝囡囡那邊使勁對牙長擠眼睛。

牙長才恍然大悟:“行,那我就自己處置了。”

等富貴一上去,牙長就把手套遞給囡囡:“這官牙局裡,就你一個女子,我也沒有人可以給,就給你吧。”

囡囡看了看手套,抿嘴微微一笑,行禮:“謝謝牙長。”

朱柏這會兒已經坐到了窗前,看著囡囡把手套戴上,才又開始寫字。

她要是凍得滿手凍瘡的,還怎麼跟我比書法。

我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我一定要叫她輸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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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朱的督促下,被拖延了兩個月的京官秋季俸祿,幾日後就發下去了。

這一次俸祿剛好可以用朱標監製的銅錢來發。

不管多還是少,有總比沒有好。

況且官牙局還貼了通告:“允許用銅錢換等價的銀子。不限次數和數量。”

所以壓根不存在不能流通的問題。

百官們領了俸祿,個個喜笑顏開。

朱柏暗暗好笑:一個季度的薪水,上我那裡吃兩頓就沒了,有什麼好開心的……

他肯用銀子換銅錢,是跟老朱講好了。他收了銅錢之後再跟老朱從國庫裡提的銀子交換。

然後老朱又用銅錢發俸祿。

這樣就算是正常流通了。

朱標很高興,他主持的大事總算是順利開展了。

相比上次的救災真是順利多了。

若是不出岔子,明年就在十三個布政司推廣。

御史大夫陳寧出了宮,在偏僻處等著。

胡惟庸出來看見他,微微點頭,然後上了一處茶樓。

陳寧隨後也跟著上去,進了雅座對胡惟庸行禮後坐下,拿出剛領到的銅錢擺在桌上,說:“胡大人這本是戶部和工部的活。這麼大的生意,您就甘心讓朱標去搶去做了?”

老朱每次都這樣,但凡有點有油水的就給自己兒子了。

賣苦力的活兒都是官員們去做,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