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女人兩行眼淚流了下來,抽泣著說:“大叔,俺姓韓,孩子他爹姓李,俺們一家是從山東逃荒來的。……嗚嗚!”

女人的口音帶著明顯的山東口音,但大連這兒的人,大多都是山東過來的,雖說是膠東人多,但聽起來還不費勁。

“嘖嘖!又是咱山東的,可憐啊!”人群中有人嘆息。

女人哭哭啼啼接著說:“俺們來到這兒後,孩子他爹得了急病,錢花完了也沒治好,昨個夜裡走了。俺們娘仨兒命苦啊!”

“唉!他大嫂,你還在這兒哭啥?趕緊給男人發喪,有事以後再說。”剛才那老漢一邊嘆息一邊說。

女人哭得更響了,半天才說:“大叔!我們身上一點錢都沒有,吃飯都沒著落,哪有錢給他爹發喪啊!”

聽到吃飯,旁邊的男孩也哭了,大聲喊道:“娘!我餓!我餓!”

懷裡的小女孩也哭了,虛弱地喊著:“娘!娘!丫丫餓!”

“造孽啊!”旁邊幾個婦女就抹起了眼淚。

“各位叔叔大爺,行行好,把俺男人發喪了,俺們娘仨兒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女人放下懷裡的孩子,邊說邊磕頭。

圍著的人群一陣子嘆息聲,卻沒人開口,這個時候,大家都難啊!多個人就多了張吃糧食的嘴。

“她大嫂,要不我給你兩塊銀元,讓小小子跟我走吧!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他。”剛才那個老漢開囗了。

女人抬頭看看老漢,又看看孩子,忍不住又哭起來。

小男孩大概聽明白了,拉著女人的胳膊,使勁兒喊著:“娘!我不跟他走。娘!我不餓了!娘!我再也不餓了!”

“不哭,不哭,你就跟娘在一起,哪兒也不去!”女人攬著兩個孩子,臉上全是淚。

趙四兒正巧在人群中看熱鬧,不知怎麼的,他心裡一陣難受。

他隱隱約約記得,他當時也這麼大,又瘦又小,比同齡孩子都矮。媽媽也帶著他沿街乞討。只要討到點吃的,都是先給他吃飽。

他也曾讓媽媽吃點,媽媽總是說:“媽不餓,四兒多吃點,以後長個大高個!”

可惜,那一年的冬天,又冷又餓的媽媽活活凍死了,趙四兒成了個孤兒。

看不下去的趙四兒,急匆匆走到遠處的一個小飯館。

掌櫃的見趙四兒進來,連忙招呼:“這位爺,您坐!想吃點啥?”

“下三碗麵!給橋腳那娘仨兒送去!”趙四兒排出幾個銅板,冷冷的說。

“好咧!三碗麵!爺,您是個大善人!”掌櫃的衝著趙四兒一伸大拇指。

做好了三碗麵,掌櫃的特意每碗加了個荷包蛋。

“這位爺,您是大善人,我這小本生意,這三個荷包蛋就算我送的。”掌櫃的打發小二把三碗麵送去,笑嘻嘻地對趙四兒說。

趙四兒一揚手,又扔出幾個銅板,板著臉說:“用不著,爺不差那幾個銅板。”

“是是是!我這是狗眼看人低,您別介意。”掌櫃的連忙賠不是。

趙四兒自己也要了碗麵,慢慢的吃著。

面吃完了,要杯水又慢慢喝了。

門簾一響,店小二帶著那母子三人過來了。

店小二指指趙四兒說:“大嫂子,就是這位爺。”

那女人撲通跪求,磕了一個頭,哽咽著說:“小女子謝謝恩人。”

趙四兒嚇了一跳,但馬上明白過來了,揚起手,想趕這母子三人出去,他本來就是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心一軟,才買了三碗麵送去。

可手揚到一半卻停下了,他不經意間看到了女人脖頸兒下的雪白……

“大嫂子!你也別客氣,我看這倆孩子也挺可憐的。要不這樣吧,我家裡正缺個洗洗涮涮做飯的人,我借你點線,先把男人後事辦了。”

趙四兒和顏悅色的,一看就是個大好人。

女人怔住了,望著趙四兒不知道怎麼回答。

“還愣著幹啥呀?趕緊答應啊!”飯店掌櫃的在一邊著急的喊。

……

幾天後,達西尼橋西邊一座小院裡住進來一戶人家,男的瘦瘦的,三十多歲,女的白白淨淨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個剛會說話的小女孩。

兩口子自稱是山東過來的,老家大旱,來東北混口飯吃。

男人據說是腰受過傷,很少露面。女人接點縫縫補補的活掙點棒子麵。

這是趙四兒想的最穩妥的一個隱藏辦法,為了不露出馬腳,他不再拿錢出來,一家人天天喝棒子麵粥就鹹菜疙瘩。

趙四兒現在改名叫劉不單,對這個山東女人韓氏還是挺滿意的。

當初看韓氏灰頭土臉的,以為有三十歲了,可韓氏收拾利索了,洗完澡,頭髮梳整齊了,也就是二十三四的樣子,骨架子大,面板白,做事麻利。

老喝棒子麵粥,趙四兒現在真受不了,畢竟這幾年大魚大肉吃慣了。

特別是晚上,摟著香噴噴的韓氏,有點力不從心。

韓氏總是伏在他胸口,臉紅紅地說:“他爹,你腰不好,不要緊。等咱攢點錢,先去給你看腰。”

趙四兒是欲哭無淚啊!老子腰不好?老子腰好很很!熊瞎子似的羅剎大媽老子都能拿下。

現在天天喝這棒子麵粥,哪有力氣啊!等老子哪天吃兩隻燒雞,讓你知道知道啥叫腰不好。

幾天後,實在饞的受不了,就跟韓氏說,腰不疼了,出去找點活幹。

出去外面混一天,弄點燒雞醬肉的解解饞。

晚上回家,也帶幾塊糖果給兩個孩子,順便交幾個銅板給韓氏,說是打短工掙的。

兩個孩子有了糖果,自然是高興的歡天喜地。

晚上,韓氏也是高興的歡天喜地,不免撒著嬌說:“當家的!悠著點,小心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