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縱貫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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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之中,哪裡最安穩?
對邵樹德而言,睡在軍營裡最舒坦。
他現在的生活極其規律,每旬五天和王妃一起睡,兩天和姬妾一起睡,一天和野女人睡,還有兩天睡軍營——緩一緩。
軍營的老哥說話中聽,服從命令,辦事利落,真的沒辦法不喜歡。
五月二十七日,邵樹德親率突將軍三萬人,順著汝水南下,直趨襄城。
“汝水去年冬天疏浚過了吧?”坐在船上之時,邵樹德詢問起了隨行的汝州刺史韓建。
韓建最近很辛苦。
他沒什麼文化,一開始甚至連字都不認識。當會州刺史那段時間,甚至直接把下屬名字刻在胡床上,強行記憶。時間一長,慢慢就認識了不少字。
現在的韓建,已經是粗通文墨了,對當官的門道也諳熟於胸。
“知道大王要在洛陽定都,汝水當然要疏浚了。”韓建笑呵呵地說道:“襄陽租賦,經比水北上,至方城縣,然後陸路轉運一段,至汝水。沒有汝水,汝、唐、鄧、襄等州租賦轉運便要繞道陳許,甚為麻煩。”
比水就是唐河,北通宛葉走廊南端的方城縣,南通襄陽。
物資在方城下船,穿過宛葉走廊,一共二百餘里的陸路,至汝州郟城縣碼頭,然後水運轉至臨汝縣,再轉陸運四十里,至尹水河谷的尹闕縣,再水運至洛陽。
襄陽至洛陽八百五十里,其中二百六十里陸路,五百九十里水路,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洛陽不過是都城之一罷了。”邵樹德笑道:“不過也是最重要的都城。”
韓建懂了。
大王起自關西,不可能完全放棄那邊的巨大利益,長安怎麼著也是都城之一。
“襄陽是個好地方,堪為洛陽腹地。”邵樹德說道:“韓使君,汝州通往襄州的驛道,可要用心整飭。”
“哪用大王吩咐。”韓建立刻大聲說道:“臨汝至尹闕這四十里陸路,春社節過後就開始重修了。按照大王一等國道的標準,正在忙活呢。”
“汝州也這麼多百姓了,這會又免稅,多發些徭役可也。”邵樹德點頭,讚許地看了一眼韓建,道:“尹闕、臨汝段四十里,我來時確實看到有夫子在修路,好好做,今年務必完工。”
“遵命。”韓建毫不猶豫地應道。
一年修四十里,負擔真不太重。如果有可能,他還打算整飭一下郟城到葉縣的道路。
安史之亂後,因為淮西屢遭兵火,唐、鄧、汝算是遭了大罪。後來又有黃巢、秦宗權之亂,從河內到洛陽,再到汝州、南陽、襄陽,這一條線基本廢了。
河清之戰後,邵樹德便開始往河陽移民,投入了不少資源,更是把擅長治理地方的宋樂搬了過去,歷時五年,終於有了點起色。
洛陽之戰後,河南府進入了開發階段,差不多也兩年了。隨後是汝州,開發不過一年罷了。
河內到襄陽,縱貫千餘里,有河內平原、尹洛盆地、汝州盆地、南陽盆地、江漢平原,本來是人煙稠密的繁華地帶,但秦宗權之亂後,幾成鬼蜮。
但辯證來看,也不是沒有好處。
豪強大族消失殆盡,無主荒地隨處可見,可以讓你隨意分配,不會有任何麻煩。另外,多年未曾耕作,土壤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積攢了相當的肥力。
河陽、東都、唐鄧、襄陽、陝虢五鎮舊地,基本就是邵樹德這個關西軍政集團越過潼關後,在關東打下的“殖民地”,甚至就連居住在這上面的人口,如今也以關隴諸州移民為主流了。
洛陽,不經意間成了關西勢力向東擴張的策源地,而河內、南陽、襄陽要為策源地的軍事、政治機器提供養料。這樣一來,更有效率地溝通南北就成了當務之急。
河陽的一等國道今年能全線貫通。從太行陘口往南,一直到孟州,全長九十五里。
河陽南城到洛陽之間的一等國道已經開工,臨汝到尹闕之間的也已經修了三個半月了。
這些都很好。完工之後,明年開始整飭洛陽—尹闕段七十里,以及郟城—葉縣段一百二十里的國道。
這是全天下第一條高標準的公路,大部分路段還可以走水運,運輸量將大大增加,成本大大降低,對於發展經濟,溝通南北是大有裨益的。
“昔年我嘔心瀝血,將關北硬是發展了起來。而今重操舊業,將河內、洛陽、南陽、襄陽收拾好。掃平藩鎮、發展民生,有個十幾年時光,洛陽就會和靈夏一樣穩。”邵樹德笑道:“走吧,上岸,突將軍兒郎已經整隊完畢。韓使君,將汝州州兵拉出來,一起到潁水操練操練,我看看有沒有可造之材。”
“遵命。”韓建亦笑道:“也可以讓一些井底之蛙看看,天下強軍是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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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帥你好湖塗啊!”李杭跺了跺腳,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
趙珝坐在胡床上,一臉愧色,道:“侄男無禮,已遣他前往洛陽,負荊請罪。”
“趙帥還是不明白,唉!”李杭搖頭嘆氣,把話說明白了:“你可知威勝軍已克安州?”
“有所耳聞。”趙珝道:“折帥老而彌堅,讓人佩服。威勝軍這幾年下來,完全脫胎換骨了,便是北上作戰,也不會差了。”
“想必趙帥不知,折令公斬賊將瞿章後,李神福、劉威倉皇逃竄,威勝軍趁勢追擊,在黃陂武湖再敗賊軍,俘斬兩千餘,賊眾投水而死者不計其數。這會已星夜兼程殺往黃州,淮兵人心惶惶,黃州大勢已去矣。”李杭又道。
“哦?此事當真?”趙珝有些驚訝,這個訊息他確實還未收到。
“這還能假?”李杭嘆道:“待黃州城破的訊息傳來,你就知道了。”
當然,淮寧軍遭到朱仁壽水陸夾攻,敗退回壽州之事他沒提。
“若黃州再丟,威勝軍就殺到蘄州了。數年以來,楊行密在江夏一帶的擴張成果,就此化為烏有。”李杭說道。
趙珝若有所思。
這樣一來,折宗本就完全騰出手來了。威勝軍三萬餘眾,戰鬥力就目前看來還是可以的,不差。若他們北上陳許,就會相當麻煩。
“折令公如此勇勐,威勝軍幾可比肩鐵林軍,大王一定十分欣慰。”趙珝說道:“不知會如何獎賞?”
李杭笑了笑。
趙珝說這話,意味深長。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挑撥。
“折帥戰功卓著,威勝軍戰力強橫,是要獎賞。”李杭道:“聽聞折帥一直嫌棄唐鄧隨三州殘破,養不起麾下勐士,數次上表請求移鎮。大王與令公有翁婿之誼,自然不願讓岳丈吃虧,已經在物色地方了。”
趙珝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唐鄧隨三州人口加起來,也比不上陳許二州中任意一個。若折宗本嫌唐鎮殘破,想要移鎮陳許,怎麼辦?
邵樹德趁機收回唐鄧隨三州,折宗本入主許州,吃虧的竟然只有他們趙家?
見趙珝面無表情,李杭眼珠一轉,又道:“趙帥應知佑國軍使丁會所部兩萬眾屯於長社。”
“自然知曉。”趙珝點頭道。
吃喝還是他們許州供應的呢,如何不知?
“那趙帥可知丁會亦覬覦許州?”李杭神神秘秘地說道:“丁會暗遣人至清暑宮和洛陽,他與很多人有舊,想讓人幫他說說話,讓大王下令攻許州。”
趙珝心下大震,但面色不動,掛著笑容,道:“忠武軍恭順已極,夏王必不為所動也。”
“也很難說啊。”李杭搖了搖頭,道:“東都節度使高仁厚已打算上表,請任丁會為陳許節度使。”
趙珝的臉上仍然掛滿笑容,道:“高帥也只是一時氣憤。小兒輩不慎衝撞了他,我已遣侄男上門賠罪,高帥大人大量,定然不會怪罪。”
李杭心中暗暗冷笑,趙珝還真是穩得住,定然是裝的,於是又下一記勐藥:“對了,大王已率突將軍三萬步騎至潁水,操練兵馬。汝州州軍也到了,某估摸著過幾日,大王就要下令忠武軍也至潁水,大閱諸軍。趙帥還是做好這個準備吧,別事起倉促,手忙腳亂。”
趙珝臉上的笑容終於凝固了。
三萬突將軍、兩萬佑國軍以及可能北上的兩萬多威勝軍,七八萬兵馬,許州將面臨空前的壓力。
李杭是昨天到的。他有一個親隨,在館驛喝酒時,“不小心”透露了夏王的底牌:一、陳州割隸宣武軍,趙珝仍為忠武軍節度使;二、趙巖自縛至他軍前,聽候處置;三、趙珝可在開國後晉爵房陵郡公,食封三千戶;四、另追封趙犨為膚施縣公,趙麓襲爵膚施縣侯,食封一千五百戶。
這個條件他本不屑一顧。陳許二州十萬餘戶,要你這幾千戶的食邑?但如今聽聞折宗本在南線連連大勝,丁會的佑國軍又逗留於許州左近,居心叵測,邵樹德還親率突將軍三萬步騎至潁水,他的壓力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若邵樹德讓丁會交出大部分兵馬,赴任忠武軍節度使,丁會願意嗎?想都不用想,肯定願意。
另外,楊行密的人馬在安、黃大敗,看樣子難以聯絡了,外援也斷絕。
這就很難了。
不過趙珝也不會真信了李杭的話。南線戰局,他還要遣人暗中打探下,楊行密是不是真的敗退沒法回頭了。
這很重要,直接關乎他最終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