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完情況,江夏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

小白它們收到指令,放過那隻被團團圍住的新鬼,重新飄了回來。

新鬼偷偷鬆了一口氣,慢吞吞地挪遠了一點。

……

江夏重新開始傾聽長門董事長委託。

“很遺憾,我沒有她的照片,我們是小學認識的,那時候,相機可不像現在一樣普遍。”長門董事長笑道:

“說來也怪,我現在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但卻忽然很想念她——那可真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啊。哈哈,這些話要是被我過世的妻子聽到,她可能就要衝過來打我了。”

長門董事長咳嗽了幾聲,沒有太過刁難偵探:“不過,雖然沒有照片,但我多少查到了一點訊息——日向。”

他喊了一聲旁邊的女秘書。

日向幸顯然早有準備。

她翻閱著手上的資料,和聲細語:“那位女士名叫赤城琴美,是神奈川縣的人,29歲才結婚。她和丈夫只有一個孩子,孩子五歲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忽然全都沒了訊息。”

柯南、毛利蘭:“……”連照片都沒有,卻連人家幾歲結婚都知道……這個一臉慈祥的老爺爺,該不會是什麼新品種的跟蹤狂吧。

江夏倒是一副很專業的樣子,表情沒變,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

這時,門忽然被人推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這是長門董事長的兩個女兒。

小女兒長門康江,留著一頭柔順的黑髮。她溫柔的眼睛望著屋裡,目光掃過眾人,很快笑道:“爸爸,你邀請了客人?”

沒等長門董事長答話。

她旁邊,長門信子目光不善地看著女秘書日向幸,陰陽怪氣道:“不僅有客人,還混進來一隻狐狸精呢。”

“信子。”長門董事長無奈地喝止,“我每天躺在這動不了,如果不找日向過來,怎麼向公司傳達各項訊息。難道指望你嗎?”

“哈?老頭子,你什麼意思!我難道還不如這個狐狸精?!”長門信子暴怒,想衝過去狠狠扇日向幸一巴掌。

然而動手之前,她餘光一晃,忽然發現屋裡有個年輕帥哥,也不知道是老頭子從哪找來的。

“……”

長門信子和江夏對視片刻,冷哼一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妹妹,徑直走向門口:“你也小心點吧,康江——和這個狐狸精走得太近,小心她奪走你那個寶貝丈夫。”

“姐姐,日向不是這種人……”長門康江搖搖頭,跟在她身後,姐妹倆很快離開了臥室。

……

長門董事長望著臥室門,搖了搖頭:“抱歉啊,日向。信子她只是因為一大把年紀了,還沒人上門提親,所以有一點焦躁……”

江夏:“……”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焦躁的原因之一,是有一個說話太過耿直的父親……

日向幸卻沒把剛才的辱罵放在心上。

她低頭看了看錶,說起話來還是那麼柔和:“我該回公司了。”

“好吧。”長門董事長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什麼事,“對了,我打算今天晚上,對大家公佈你和秀臣訂婚的事——那個,你還有機會反悔。如果是你因為他的毀容,而對他感到同情……”

“不是同情。”日向幸微笑著回過頭,笑容真切,笑裡的含義卻異常複雜,“我父母因為火災過世,那之後,多虧秀臣一直照顧和安慰我。他也是為了救我,才被大火燒燬容的……我們的命運,早就被烈火牢牢澆築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分開。”

“……永遠也不會。”

她腳步很輕地走出門,身影消失在門口。

江夏失望地收回了視線。他暫時看不到自己的鬼了——新鬼跟著日向幸一起離開了。

長門董事長似乎一個人很寂寞,一直拉著他們聊那位“初戀情人”。說了一會兒話,門卡噠一聲,又有人來了。

這次,是一個頭戴針織帽、臉上纏滿繃帶,只露出一對眼睛的虛弱男人。那人把臥室門推開一條縫,涼颼颼地向內張望。

“誰?!”毛利蘭被那副鬼怪一樣的造型嚇了一跳,嗖的躲到了江夏身後,瑟瑟發抖地抓住了江夏的肩膀。

江夏彷佛聽到自己的骨頭,發出了“嘎吱”一聲悶響,他眼角一跳,差點伸手去摸甩棍,又強行忍住。

柯南同樣察覺到了動靜。他羨慕又後怕地看了江夏一眼:這麼看來,江夏身子骨還真挺結實的……

“哈哈,別怕。”長門董事長朝門口招了招手,“這是犬子——長門秀臣。”

“……秀臣?”毛利蘭一怔,想起了剛才,長門董事長和日向幸的對話。

她畢竟是個還算聰明的人,很快理清了前因後果:聽起來,日向幸小時候遭遇過一場火災,長門秀臣把她從火中救出,自己則不幸被燒燬容。之後,他也一直關照著日向幸這個唯一的倖存者,兩個人慢慢走到了一起。

毛利蘭:“……”既然這樣,臉上裹滿繃帶、頭上戴著帽子,就說得通了——很多人都不喜歡讓傷疤暴露在別人面前。

她訥訥鬆開了抓著江夏的手,看著長門秀臣:“抱歉,那個,我剛才看到門口有人影,嚇了一跳。”……她努力假裝自己不是被那副可怕的打扮嚇到,那樣太傷人了。

長門秀臣寡言少語,搖了搖頭,並不介意這種事。

他正想離開,這時,一個頭油鋥亮的男人,從他身後走出來。

那人熟絡地將手搭在長門秀臣肩上,看向屋裡,輕佻道:“來客人了?”

長門秀臣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勐地甩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被他甩開的志村光明一怔:“……發什麼火,今天心情不好?”

他很快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件事,拿著一隻禮物盒,走到長門董事長床邊:“爸,生日快樂,小小東西不成敬意。”

“多謝。”長門董事長微笑著伸手去接。

志村光明卻捏著盒子,沒有放手。

他忽然湊近,低聲說:“作為禮物的報答,您能早點退位,把董事長的寶座讓給我嗎?”

年邁的董事長:“……”

他只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三個人沒有一個能成器,都撐不起長門財團。所以前一陣,志村光明入贅,娶了長門康江,成了長門家的上門女婿,改名“長門光明”,將來好繼承家業。

志村光明從小和長門秀吉認識,本來看著是個乖孩子,然而最近,長門董事長才發現,自己似乎看走眼了。

他嘆了一口氣,正想說什麼。志村光明卻已經鬆開禮物盒,直起身,大笑著走了:“哈哈,開個玩笑,不要當真。”

志村光明白天行程很忙,跑來走了個過場,很快離開。

而在走廊深處,他看不到的陰影中。

一雙藏在繃帶後面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背影,“長門秀臣”眼中,滿是徹骨的殺意。

長門秀臣和志村光明,確實是關係不錯的發小,但“長門秀臣”卻不是。

——現在的長門秀臣,是日向幸假扮的。

兩天前,她終於對長門秀臣求婚成功,即將嫁給這個把她救出火場、一直陪伴她長大的恩人。

一天前,她給長門秀臣送早飯的時候,發現了對方服毒自盡的屍體。

屍體旁邊,還放著一封遺書,上面寫著殘酷的事實——其實二十年前,燒死了日向幸父母的那場大火,是志村光明和長門秀臣引起的。

兩人當時正好上高中,起初只是燒東西玩,誰知火勢卻忽然失控。後來,志村光明慌張逃走,長門秀臣則衝進火中,救出了一個小女孩。

那之後的日子裡,長門秀臣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全力陪伴著變成了孤兒的日向幸。兩天前,兩人口頭約定了婚約之後,長門秀臣忽然覺得,自己這種隱瞞真相的行為,非常卑劣,忍不住自殺了。

日向幸手腳冰涼地望著那封遺書,只覺得天都塌了。找到真兇的驚駭、愛人突然死去的悲傷、被欺騙了二十年的憤怒……各種激烈的感情摻雜在一起,最終沉澱成了飽滿的殺意。

她決定藉著這件事,制定一出完備的手法,殺掉志村光明——秀臣都已經不在了,志村光明這個虛偽的共犯,也應該下去陪他!

長門董事長晚上聽到的叮冬響動,就是日向幸在演練殺人手法。

走廊中。

日向幸看著志村光明遠去的背影,身上本就厚重的殺氣,又一次慢慢膨脹。

她腳邊,兩隻黏在一起的鬼,焦急地圍著她轉圈,卻完全沒法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

兩隻鬼對視了好一陣,忽然彷佛下定了決心。

它們拖著不那麼靈便的身軀,像跳探戈一樣,挪動著往江夏所在的方向飄去。

……

此時,江夏已經談完了委託的事。

但他並沒有離開——晚上,長門董事長有一場小型的生日家宴,老人熱情地邀請他們在這留一晚。參加完聚會再走。

江夏並沒有拒絕。

柯南和毛利蘭也沒走——毛利小五郎的同學會,是三日兩夜的行程,重點在明天晚上的煙花慶典。今天則是休整的日子,不回旅館也不會耽誤行程。

而且,比起另一邊的大叔同學會,他們還是更喜歡跟同齡人一起玩:這邊有江夏,還有服部平次。無聊了能一起打打牌。

……

現在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

因此長門家,給他們安排了用來休息的客房。

江夏進到自己的那一間客房,沒有關門。

等了一陣,就見門縫裡,一…兩…一隻合體鬼,抱在一起,氣喘吁吁地從門縫飄進來,抬手摸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熱汗。

江夏關上門,低頭望著它們。

兩隻鬼停在靈媒師腳邊,被天然的威壓壓制,有點窘迫地低下了頭。

但想想年輕的女兒,鬼們又逐漸生出了勇氣,拽拽江夏的褲腳,滴滴咕咕地試圖跟靈媒師溝通:能不能救一救小幸?她的人生還很長,不該因為那個縱火的混蛋,在監獄裡虛度青春。

“當然可以。”江夏蹲下身,離它們近了一點,慈祥溝通,“不過,自己的孩子,果然還是要靠自己保護——我會借給你們需要的力量,只要你們願意簽訂一份小小的契約……”

……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

管家在長門董事長的床上,擺了一張小桌,把精緻的生日蛋糕放在上面。

長門董事長看著環繞在床邊的兒女,樂呵呵地吹滅了蠟燭。

“砰——”“砰——”一陣響動,漂亮的彩紙拉花在空中飛舞。

長門康江笑道:“爸,生日快樂!”

“這種小型生日會,比那種宴會舒坦多了,以前也早該這麼辦了。”長門董事長笑著倚在床頭,忽然說,“長門家一直人丁稀少,非常冷寂。好在今天,我們馬上要增加一個成員——”

他抬手示意旁邊的日向幸,笑道:“秀臣和日向小姐,已經訂婚了。”說著,他看向總罵日向幸“狐狸精”的大女兒,“所以我才讓小幸來我們家多住,好讓她早點適應家裡的生活方式。”

志村光明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長門信子,笑道:“這麼算下來,家裡的孤家寡人,就只有信子自己了啊。哈哈,沒想到毀了容的秀臣,也能比你更早成家。”

長門信子臉色鐵青,扭頭就走,砰一聲重重甩上了門。

長門董事長已經習慣了她的脾氣,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對了,秀臣去哪了?怎麼沒過來?”

“肯定在害羞吧,今天家裡有客人。”志村光明也走向門外,“我去叫他。”

……

屋裡剩下的幾人,分了分生日蛋糕。日向幸的手很巧,把蛋糕均勻分成了好幾塊。

長門董事長沒吃幾口,就已經睏倦睡熟。沒人覺得奇怪——他畢竟已經是一個身體欠佳的老人。

江夏也分到了一塊蛋糕。

他一邊吃,一邊趁亂從旁邊取了一杯茶,仰頭喝了一小半。

剛放下杯子,他旁邊,忽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屋裡的座機響了。

眾人循聲看過來。

就見江夏一手蛋糕碟,一手叉子,雙手都佔著,又想幫忙接電話,於是他下意識地用指節一按,按下了擴音鍵。

下一秒,志村光明的慘叫聲,從擴音器裡傳來。

“我現在在你們正下方的房間!剛才有人突然關燈,從背後襲擊了我……”他一副吃痛的樣子,大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