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咬牙看過去,看到一個穿著露肩長裙的黑衣女人。

在他殺人般的目光中,年輕女人收起手中的針管,抬手理順被夜風吹亂的頭飾,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了過來。

以愛爾蘭的敏銳,原本不會這麼輕易被人近身。

但最近這段時間,他被墜樓者接連砸了那麼多次,所有的致命危機全部來自於頭頂,哪怕只是出於求生的本能,站在大樓旁邊時,愛爾蘭的注意力也難免會往天空集中,進而忽略周圍。

而且面前的這個黑衣女人,雖然穿著打扮頗為時髦,但她的長相和氣質卻透著一股傳統的溫婉。再加上她裸露在外的身體線條非常柔和,完全沒有經過訓練的肌肉痕跡,整個人好像一隻手就能輕易按倒……這樣柔弱的女士混在人群中走近,實在很難讓愛爾蘭這種一眼就能辨認出殺手特徵的人,升起太多危機感。

因為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殺手。

……可她剛才在做的,卻也完全就是一個殺手會做的事。甚至那個扎針然後退遠的動作,遠比組織裡一些真正的殺手要利落。

等愛爾蘭意識到不妙,他已經悲慘中招。

而更加不妙的事也已經發生——黑衣女人公事公辦地走到他旁邊,伸手扶住了他。

她的動作看上去非常溫柔,就像那些攙扶著老人慢慢行走的親切晚輩。但只有意識開始模湖的愛爾蘭才知道,那雙纖弱的手究竟蘊含著怎樣可怕的力道:這個女人根本不是在扶著他行走,而是一邊按住他想要拔槍的手,一邊拉著他後退——退回到他剛才逃離的、墜樓者預定的墜落地點。

“之前我送去的那一封情書,好像被您揉皺了。”黑衣女人忽然開口,她的聲音很低,嗓音有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平和。但愛爾蘭卻莫名從中聽出了一些譴責的意味:

“您知道嗎,情書和禮物,都是一種珍貴的心意。但反過來說,如果處理不當……它們有時也會變成一種催命的詛咒。”

愛爾蘭開始混沌的大腦艱難地轉動著:“……情書?什麼情書?”

過了一秒,他才想到了自己之前收到的信。

……可那不是烏左模彷桉發現場的情書,寫成的戰書嗎?

等等,信件是匿名,所以……難道那封信不是烏左寫的,而是他讓眼前這個女人代為發來的??

“看來我們之間的溝通,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黑衣女人低聲笑了笑,“是我想多了。既然這樣,那麼還是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明天飛機上見——如果過了今晚您還活著,請一定準時赴約。”

說著,她的手在愛爾蘭身上不輕不重地一推。

藥效早就已經發作,愛爾蘭徹底支撐不住身體,踉蹌向後,撲通仰面摔倒。

他躺在地面,無神的雙眼看向天空——他的正上方,兩道模湖的影子正一前一後從大樓頂端墜落,如同越來越近的死亡使者。

……同一句話,說得多了,往往就膩了。

但此時,愛爾蘭心裡,卻還是難免湧出了一句滿是殺意的怒吼。

——烏左這個該死的混蛋,哪怕只剩一口氣,自己也一定、一定要弄死他!

……

一個高大的男人忽然倒在街上。周圍的人很快察覺了異常。

有熱心路人靠近,小心問道:“喂,你沒事吧!”

愛爾蘭很想抬手指一指天空,讓這群人趕緊把自己從墜樓者的墜落地點挪開。但很遺憾,這個動作最終沒能轉化成行動,他瞪著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不甘地失去了意識。

……

劇組大樓的二樓。

衝失昴悄悄躲在窗後,從窗簾縫隙中露出半隻眼睛,難掩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衝失昴:“……”雖然早就知道愛爾蘭遲早會死在烏左手裡,但烏左為什麼要用這麼直接的方式當街毒殺他?這不符合這個陰……不符合這位偉大劇本家一貫的行為習慣啊!

……難道是愛爾蘭做了什麼讓烏左難以容忍的事,導致上司失去了繼續玩他的興趣,直接動手了?

還是說……還是說這本身就是烏左的另一個劇本,一個名為“烏左秘書擅自仇殺其他幹部”的高階活體舞臺劇?

想起剛才襲擊了愛爾蘭的黑衣女人,衝失昴臉色微抽,一陣痛心:“……”美沙小姐——!

你這麼忠心的秘書,到底是哪裡惹到烏左了啊,他居然讓你出來做這種事。

衝失昴抬手抹了一把臉,到底是對這個救過他幾次的同僚感情不同:

“冷靜,不管怎麼說,事情還沒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只要美沙小姐沒被拍下照片,她可能就不會被組織滅口。

“至於謀害別的幹部嚴不嚴重,這件事烏左……烏左大人應該會處理。所以對被丟上舞臺的美沙小姐來說,只要現在逃走,大概還有活路。最佳的逃跑路線是……嗯?”

衝失昴忽然一怔。

他看著下方逐漸圍攏的人群,呆了一下:……美沙小姐人呢?

怎麼一錯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衝失昴用目光飛速搜尋著樓下的人。然而就算以他的觀察力,以及現在這個方便的俯視視角,竟然也找不出黑衣女人去了哪裡。

這時,樓下飄來熱心路人疑惑的聲音:“心跳、呼吸、血氧等等都正常,甚至身上都沒有酒味……我不知道這位先生為什麼會突然倒地,或許只是他太累了,想在門口睡上一覺?”

人群也有些奇怪,七嘴八舌地出著主意。

衝失昴耳尖微動,聽著這些關於愛爾蘭的資訊,難以置信:“……”沒死?

他短暫呆住。

過了一會兒,才終於回過了神:“……”或許這並不是什麼針對美沙小姐的殺招,只是烏左的又一臺戲,而美沙小姐就像那個臺前幕後最中心的工作人員,一主一僕配合默契,完全不需要剛入夥的外行來操心。

衝失昴縮回原處,默默躲好。

同時,想起剛才的事,他腦中不由冒出一個問號:如果不是為了殺人,那麼烏左為什麼要讓愛爾蘭當街躺屍?

雖然心裡覺得非常不妥,但此時,衝失昴絕望地發現:在知道自己短時間不會被捲入桉件之後,他居然開始對烏左的戲劇感到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