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女郎出來,小爺我有事尋你。”沈忌如入無人之境,大喇喇扯開了程家女郎所在的馬車車簾。

程家奶孃張開雙臂,擋在她家女郎身前。

她身後,程家女郎滿眼驚恐地看著掀簾而來的兵痞子沈忌,她頭頂的水晶珠釵晃晃蕩蕩,勾勒出她鮮豔嬌嫩的容顏。

翠袖黃冠白玉英,少女入水中仙子一般的姿容,一下子晃花了明月輝的眼。

這張臉她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大膽!你可知我家女郎是誰?”奶孃滿臉通紅地怒斥擅闖而入的沈忌。

“哦?”沈忌挑眉。

“去問問你們將軍,可知道潁川敏成侯府?我家女郎是敏成侯府的表姑娘,汝南王妃的表妹,豈容你這等兵痞子胡作非為!”奶孃挺了胸脯,話語間充滿油然而成的驕傲。

明月輝跟在後面提著裙子跑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反應過來,怪不得他們敢隨意打殺他人,原來背後還真的有靠山。

雖然這個靠山聽著只是有點耳熟,明月輝主玩後宮,對前朝事務並不十分敏感,不確定是不是個大人物,不過人家總算還有個後臺。當然沈忌這邊也不是什麼好鳥,少年人血氣大,以暴制暴慣了。

“敏成侯裴元知?想不到潁川太守居然是你們靠山。”少年人眉毛一挑,略微驚訝了一下。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潁川,清河王命沈忌帶著人據守潁川,已有不少王室血脈與門閥士族聚集在此。

見少年遲疑,奶孃嗤笑一聲,似嫌棄其骯髒地往裡又避了避,“若是實相點,你便知如今得罪的是誰。”

“哈,老子生來就是刀口舔血的,真有本事到了潁川再給老子算總賬。”誰料沈忌一把揎開奶孃,直直湊近了程家女郎,“現在,老子就是要胡作非為呢?”

下一刻,沈忌一張俊俏面孔直直地抵到少女面門,一隻手扣住車沿,將之鎖死在一方天地中。

那程家女郎退無可退了,只覺一股清冽的少年氣撲面而來,她從未和一名異性靠得這樣近過,何況,那名異性還是個下等賤民。

比起當朝大多高冠博帶、長袖當風的世家子弟,堂堂超品異姓王家的世子卻只著普通白丁小將的常服,吃住與將士同行,舉止行徑亦無任何世家門閥之風,且此行亦隱秘低調,被人誤會了身份,也是理所當然。

少女臉漲得通紅,旋即,一股蓬勃的怒氣浸染了她的眼珠,“區區一個南羽軍校尉,也敢在世家子弟面前尋釁生事……”

“我姨父乃是潁川太守裴元知,世襲的一等侯,想來你們也是去投奔姨父,此番如此為難於我,到時且看你們何以立足!”

褪下暫時的驚惶,程家女郎逐漸顯現出了她作為世家女子的驕傲。這年頭世家門閥是看不起行伍裡出來的平民庶族的,他們甚至可以隨意縱容手下的奴隸僮客打殺百姓下民。

在程家女郎的眼裡,從未有一個骯髒下民能夠如此靠近她,她又是惱怒又是羞憤,又懼怕對方刀劍無眼,只得搬出她引以為豪的靠山來打壓沈忌。

誰知沈忌棲身過來,狠狠捏住那程家女郎的下巴,“那本將倒要看看,那敏成侯會不會因你之言,拒我南羽軍於城外。”

“啊!”奶孃見此情景慌了神,驚慌失措地先是一聲慘叫。

“奶孃,拉簾子,快拉簾子!”程家女郎不顧疼痛,以一雙麗眼看向奶孃,發出有力而又剋制的聲音。

奶孃反應過來,捂住了自己的嘴,隨後警惕性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見自己家的僕人都被南羽軍阻擋在外,反倒舒了一口氣。

趕緊拉起車簾,試圖遮掩住車廂裡的情景。

這也太奇怪了,見到自家女郎受辱,尋常家僕難道不應該呼天搶地地糾集起來,拼了命一般地去維護自家主人麼?

為何如今從那女郎到這奶孃,都像是做賊心虛一般?

除非……除非……一個身影隱隱約約浮現在明月輝腦海,她忽然反應過來為何這程家女郎這麼眼熟了。

手指輕輕一抹,一個控制面板出現在明月輝眼前——後宮收集圖鑑。

她迅速在第二排的最後一個找到了這位程家女郎的立繪框,上面寫著三個字——程念韞。

這個圖鑑面板是別人看不到的,所以只要明月輝不做一些出格的舉動,別人也不會覺得她幹了什麼。

程念韞的立繪框裡浮動著一汪潺潺流水,沉沉清夜,柔柔芳枝,三兩從水仙開在溪畔。少女赤足坐在湖石,腳尖挑著水兒玩兒,嬉戲歡笑,不管年華老去。

明月輝輕點立繪框,上面水紋一圈一圈淡開,那少女的身影竟然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雕花閣樓裡,一個女人坐在銅鏡前,她細細瞄著眉,說不出的詭異。

銅鏡裡,半面麗顏,半面鬼一般被燒得\糊黏稠,她似乎從鏡子裡看見明月輝,抬起頭來,笑得虛偽又美豔,“皇后娘娘,您瞧瞧妾身這次的任務完成得好不好?”

“妾身替您除掉了裴妃肚子裡的小雜種,您許諾的妃位,又何時給予妾身呢?”一個媚眼橫來,刺得明月輝毛骨悚然。

程念韞,一個洛陽落魄門閥之女,祖上曾跟著太|祖皇帝打過江山,可惜一脈傳來,竟都是無能之輩。祖父父親豪賭,兄弟逞兇鬥惡,全家靠之前積累下來的姻親,嫁女兒而活。

程念韞就是這樣一個被包裝好了的商品,從小跟著潁川裴家的姑娘一同教養,出入從容優雅,結識各種門閥權貴,就是等著有一天,在這樣不斷抬高身價之下,嫁一個異地權貴,賣個好價錢。

所以程念韞的派頭一定是十足的,她的名聲要足夠冠絕京華,文采要足夠斐然,行止要足夠優雅,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不能有任何一個汙點。

在原遊戲中,程念韞是踩著她的好姐妹汝南王妃上位的,說到汝南王妃,又是司馬沅的一筆情債。

司馬沅與汝南王妃裴氏礙於身份不能在一起,作為裴氏的閨中密友,程念韞替兩人傳情。在一次兩人的幽會中,程念韞故意傳錯訊息,自己化妝成裴氏的模樣,趁著月黑風高上了司馬沅的床。

在程念韞的從中作梗下,司馬沅與裴氏越走越遠,而從小與裴氏一起長大的她,則成了最好的替身。

明月輝記得,程念韞是後宮努力宮斗的典型,她不顧一切地向上爬,甚至去陷害之後入宮的裴氏,被發現後,在司馬沅的處決到來之前,她自己放了一把火,自盡於熊熊大火之中。

明月輝點開立繪框,立繪框翻面過來,顯示出了程念韞的關卡條件及當前好感:

好感度20的條件——身長七尺

好感度40的條件——容貌俊美

好感度60的條件——家纏萬貫

好感度80的條件——地位甚高

程念韞現在對主角的好感度:-2

沒想到,一心汲汲營營的程念韞,竟然是個顏控,而且對配偶要求這麼低,明月輝深感欣慰。

然而下一秒她就不欣慰了,因為程念韞對司馬沅的好感度正在不斷降低:

-2、-4、-6……

每跳一個數字,明月輝的眼皮就跟著跳一下,她知道,這程念韞肯定是把沈忌欺負她的賬,算到了司馬沅頭上了。

她趕緊一把抹滅了美人收集圖鑑,引著腦袋,大聲一喊,”稚兒!“

沈忌回過頭去,朝她孩子氣地眨眨眼睛,揚聲對程念韞道,“本將來此,其實是想向程家女郎借一個人。”

他手還捏著少女的下巴,說是借,更趨近於無賴般地搶了。

程念韞:“???”

奶孃:“???”

借東西有這麼把主人家壓在身下,還特麼捏著下巴威脅的???

程念韞渾身發抖,她狠狠抿著嘴唇,不肯發出一個字。

”別以為本將不知曉,你到底是個什麼身份……“沈忌見她不肯就範,冷笑一聲與她對視,”若你想報復,到了潁川儘管來,本將恭候。“

“女郎,答應他,暫且答應他!”奶孃見勢不妙,小聲乞求。

程家女郎快要將嘴唇咬破,倔強的眼睛鄙夷地望著沈忌,終是洩了那口氣。

……

醫女是好好生生地來了,並按照約定進入了薛快雪所在的車廂。

沈忌回到佇列後,自己蹲到河邊洗了兩遍手,臉上的表情與方才惡劣的玩鬧完全不同,不符合年齡的清冷、漠然與厭惡。

”真髒。“他自言自語。

這外表光鮮的世家女人,真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