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 一襲玄衣前來。

“我來帶她走。”少年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的臉色有些黑,周圍的空氣也有些冷。

他是天生的帝王,就算只是幼鷹, 也有幼鷹的氣魄。

謝如卿在房裡,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一個影子, 好半天, 他才回答了一個字:“好。”

司馬沅並未察覺出謝如卿對明月輝的種種情狀,他只是下意識嫉妒那窗前的影子。

就算同床共枕, 他與明月輝的距離,都不及謝如卿與明月輝。

謝如卿就像是明月輝的港灣, 像是她最後的倚靠,她的歸棲。

這令司馬沅妒火中燒,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待遇,明月輝卻把這一份寄託給了別人。

“多謝,謝公。”司馬沅拱手。

他壓下了那股妒忌,個人事是個人事, 他知這本與謝公無關。

……

司馬沅走進房, 黑暗裡,明月輝呼吸很是輕淺。

他蹲下來,藉著月光,看著熟睡中的她。

她細薄的眼皮,她挺拔的鼻樑,她細巧的鼻尖……她臉上的每一個五官都巧奪天工。

可司馬沅知曉, 他喜歡的並不是她的容顏,她無論變成什麼樣子,無論以哪種身份與他相識,他都會愛上她,無可自拔地……痛苦地愛上她。

“跟我回顯陽宮好不好?”司馬沅輕聲說道。

他將手伸進被窩裡,發現了她揣著的湯婆子,稍微愣了愣神,“他對你真好,比我對你好……”

夫妻,是要相互包容的,相互磨合的,相互學著去照顧對方的。

司馬沅垂下腦袋,“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讓我也學著對你好。”

那天晚上,司馬沅抱起了她,他一開始沒料到女人會這麼重,甚至打了個趔趄。

“你怎麼重了這麼多。”他低下頭來,瞧見了女人微微的雙下巴,不由噗嗤出聲,“阿輝,你是吃了好多……”

“小廚房真有這麼好吃麼?”司馬沅近段時間來都沒好好吃飯,一概都是囫圇吞棗,他時間緊、任務重,不能把珍貴的時間浪費在吃飯上面。

可他瞧著明月輝憨態可掬的模樣,心想,不若下一頓,就好好花上一炷香吃一些罷。

那一夜,明月輝從未這樣暖和過,就好像有人細緻地捂了她的手腳,一點一點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的身體。

這是普通的湯婆子比不了的,熾熱的身體,與赤誠的心。

一覺醒來,她見到顯陽宮華麗的地毯,自己手腳上還放了兩個湯婆子。

她心中一陣陣失落,是錯覺吧……

只是自己為何又會從顯陽宮醒來?

“是阿言將殿下送過來的。”陳涼真一邊準備著膳食,一邊說道,“今日袁家家眷會來拜見殿下,殿下還是早作準備吧。”

“哦。”明月輝隨口一嗯,見那桌上擺著江南獨有的細潤米羹,用來下飯的醬瓜卻看起來並不可口。

不由嘆了一口氣……

那太極殿的小廚房,終究還是離她而去。她接下來,估計不用減肥,也會自然而然的消瘦了吧。

“對了……”陳涼真突然想到一件事,欲言又止。

明月輝眨眨眼睛,覺得這肯定不是小事,“你說罷。”

“那……那薛家娘子痊癒了,今日也被謝家送回來了……”陳涼真邊說,邊觀察著明月輝的臉色。

見明月輝咬了一口醬瓜,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色,心想,怕是醬瓜難吃,這該死的薛家娘子,更是擾了殿下的心罷。

“司馬沅將她置在何處了?”明月輝覺得,這醬瓜真心難吃,為何都是小廚房,顯陽宮和太極殿就差了這麼遠呢?

人間不值得。

“在泠水院。”陳涼真答道。

明月輝:“啊?”

她住在太初宮好幾個月了,怎麼就沒聽過這種地方。

陳涼真陰陽怪氣地道,“這地方在西邊,最偏遠的地方,連個宮室都算不上。像薛娘子這種身份,去那裡住也恰恰好。”

明月輝覺得醬瓜嚼碎了,好像也沒那麼難吃,反而有一股臭香臭香的味道,“也不能這麼說,說不定正適合司馬沅金屋藏嬌呢。”

“話本里不都這麼寫嗎?但凡皇帝呢,越是喜歡一個妃子,就越是要遠離她,才能保護她。”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正準備翻窗的男人差點就栽在了窗邊。

這動靜驚動了屋裡的兩人,陳涼真一見來人,很有眼色地驅散了宮人。

“清河王!”她驚喜地叫道。

之前南下的三個月,陳涼真已經與清河王混熟了,第一面的那些不愉快完全消散了不說,她對清河王甚至有了全新的認識。

一見到老熟人,整個人都親近了一番。

“您來做什麼?”陳涼真嬌俏地跑過去問。

清河王手臂一撐,嫻熟地翻了過來,他的眼神透過陳涼真,直直地望向明月輝,“你到底這段時間是吃了好多?”

明月輝一愣,待明白他的意思後,整個人都有點垮塌。

“挺敦實的呀。”沈南風忍不住笑道。

敦實……

敦實……

敦實……

明月輝真的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形容一個大美人的話嗎???

她不久稍微長了幾斤肉麼……

這人一定會注孤生,一定會!

明月輝一雙杏眼,狠狠瞪了他一下,像只兇狠的非洲獰貓,下一秒就給他臉上抓幾道印那種。

“無事不登三寶殿,何事?”明月輝沒好氣地問。

“就來看看你。”沈南風一雙長腿,往桌案上一搭,擺出了一個不羈的姿態。

明月輝:“哈?”

沈南風看向她:“採選的旨意已經發了下去。”

明月輝:“……”

沈南風:“選官已經下去每個郡縣了,聽說這件事很振士氣,鬧得江南都很熱鬧。”

明月輝砸吧砸吧嘴,“也……挺好。”

沈南風長腿一跨,近了明月輝的身,“別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配上雙下巴,真是夠了。”

明月輝:“……”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毒舌的,簡直就是激怒人的天菜啊。

兩軍對壘,她懷疑很多敵寇就是被他一張嘴說得石樂志的。

“前有采選,後有薛家女,你說你挺好,本王是不信的。”沈南風搖了搖頭,“但你可信,他有他的苦衷。”

明月輝垂眸,她怎麼不信,她就是親手推開他的罪魁禍首啊……

“我信。”她答。

“清河王,若你今日僅僅只是來安慰我,大可不必。”明月輝又說。

“呵……”沈南風輕嗤,只輕輕湊了過去,一指抬起她下巴。

“清河王!”陳涼真見沈南風如此輕薄行經,大驚失色,準備上前阻止。

誰料沈南風另一隻手做了推拒狀,令她遲疑著不敢上前。

“本王前來,只想對你說。”沈南風一黑一藍的眼珠就像深深的湖水,明月輝聞著他身上不同於司馬沅的氣息,臉有些熱。

“若那群女郎進了宮,引得有一天,他真的變了。”

“那時你想走,我帶你走。”

明月輝的瞳孔一縮,她萬萬沒想到,沈南風對她說的,竟是這樣一句話。

一時間,忘了掙扎,也忘了這麼近的距離有多彆扭,“你……為何……”

沈南風:“……”

他沉默了很久,雙眼再一次逡巡了她的面頰,嗯,是不像的……可,那樣的感覺卻如此強烈。

半晌,他說了三個字,“你值得。”

明月輝總覺得,沈南風看著她的時候,又不像在看她,是在看另一個人。

一個回不來的人。

他放開了她,從懷裡取出一張信箋,“還記得鳳羽的隊長陳格嗎?”

明月輝點了點頭。

“他要娶媳婦兒了,想請你和陛下,又覺得身份差距太大了,久久不敢遞上來。”沈南風將信箋交給了她,“於是本王做了這個主,來送這封信。”

明月輝悉心將信放進懷裡,她是記得那個憨厚的漢子的。

京口一役,逃離秦雲庵的最後一眼,她親眼見到敵寇的一柄刀插進了陳格的胸口。

那時她也傷重,根本沒法顧忌別人。

想不到他現在傷好了,還討了老婆有了家事,也算是因禍得福。

“陳格是個重情義的,本王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北魏交境之地。那時他的夫人孩子都被北魏蠻人所殺,他自薦為南羽軍帶路,絞殺了那個欺辱他妻兒的部隊。”沈南風講起了陳格的往事。

“每一次打仗,他總是衝在最前面,像是不要命似的。本王知曉,他也不過是想早日戰死沙場,好在夢魂中與妻兒見面。”

“陳格就像是徒留在人間的孤魂,飄零遊蕩,沒有希望。”沈南風說著陳格,又像是在說自己,“索性,他在京口遇見了能夠再一次給他一個家的人。”

是的,他比本王幸運。

這句話,沈南風沒說。

明月輝看向他,她總覺得,他是個心甘情願被囚禁於過去的人。

她沒有說話,她不知怎樣安慰他。

他與他的【阿月】的故事,她亦無從知曉。她只知,那個【阿月】一定非凡人,她教會了沈南風武功,教會了他行兵佈陣,卻在他最輝煌的時候離他而去。

徒留一片白衣,一襲孤魂。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更新啦,今天依舊裸奔中,去碼字啦!!!!

今天又木有小劇場啦,更新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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