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宣, 跟他說了嗎?”明月輝一回來, 謝奇就抱了她放在大腿上,親了親她的鬢髮。

明月輝倒沒覺得害羞,兩個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這一點親密好像是習以為常了。

只是她覺得愧疚,沉默著搖了搖頭。

謝奇的動作停頓下來, 雙手從後面攬住明月輝, “阿宣……你……心軟了?”

他太瞭解她了,瞭解得不忍心怪她。

明月輝:“……”

謝奇:“可要拖到幾時呢?”

明月輝抿了抿嘴唇, 乾澀著嗓子問,“夫君……能不能……能不能把阿沅也帶走?”

明月輝似乎感受到了謝奇表情的皸裂, 他可能沒意識到,她可以傻到這種程度吧……說完她就後悔了,她是一名普通宮女,對於謝奇來說難度不大。

但阿沅是皇子啊,就算再廢也是皇子。謝奇可以送一個宮女出宮,不代表他的能耐到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一名轉移出宮。

“抱歉……”明月輝為自己的強人所難感到愧疚, 她捧了少年的腦袋, 輕輕印上一吻,“讓你為難了……”

明月輝是相當識時務與乖巧的,她經常從別人的角度考慮,從不做強人所難的事情。

謝奇輕輕抬起眼睛,有些憂鬱地端詳著她,過了老半天, 等他看夠了,他才開口,“你是真的想他出來。”

這是肯定句,謝奇怎麼會不知明月輝的想法。

她一直愛重那個孩子,明明自己都只是個朝不保夕的宮女,還要將自己那僅有的、最好的,全部給予那孩子。

謝奇嘴上不說,其實心中,有點澹澹地羨慕,甚至嫉妒那孩子的。

無論自己與她有多親密,她的心裡始終有一個位置,是給那孩子的。那是一塊沒有人可以觸及的領地,她心中最溫柔也最柔軟的所在。

見謝奇如此篤定,明月輝沒法欺騙自己,“是。”

“但……但我知曉,這是痴心妄想。”明月輝迅速低下頭。

“你若是真想,我會幫你的。”思忖了一番後,謝奇一雙油汪汪的眼睛帶著笑意看她,“你是我妻子,阿宣,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幫你。”

“你……你不許犯險!”明月輝是謹小慎微的宮女,深知其中到底有多危險。

“不,不會。”謝奇搖了搖頭,眼睛看了眼窗戶,春風拂過,小小桃花,花枝亂顫,“東風來了,只需借力打力。”

……

所謂的東風,是朝廷新收了一個北魏來的叛徒。

這名叛徒姓周,名滿,乃北魏一大將。

此人鬼話連篇,趨炎附勢,朝廷本將他拒之門外。他便獻上幽州掠奪來的大半土地,外加聲稱乃仰慕中郎將謝奇而來。

雲後一聽,連忙把人請到了洛陽。

旁人只道雲後是貪圖那些土地,引來了餓狼。只有漸漸知曉雲後真面目的謝奇才明白,這個雲後的腦回路到底有多可怕。

正因如此,他越發看出這個朝廷不應效忠。

一個只靠挾制世宗把持朝政的女人,居然可以無所顧忌地爬上權力的最頂峰,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她絲毫沒有一點政治頭腦,全靠幾大世家相互挾制,胡亂度日。

外界年年天災不斷,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內外內憂外患。內有餓了肚子,不起義只有個死的起義軍,外有北魏、西涼虎視眈眈。

可以說這個國家已經及及可危了。

大梁本是篡國而來,在大梁建國之初,害怕被奪權的皇帝便收了天下武備至洛陽兵庫。

這一行為也奠定了大梁之後在對戰其他國家時的落後捱打。

近年來西涼邊境一少年起於鄉野,漸漸得了勇名。那少年姓沉,名南風,身手矯健勇勐,為人又懂排兵佈陣,禮賢下士,善待平民,可以說他的治下,沒有不服他,也沒有不愛重他的。

這些年來沉南風南征北戰,素有戰神之名,硬是將大梁命脈生生保了下來。

可惜那周滿一來,雲後便將沉南風的權柄生生分了其大半,她只想著自己的權,卻從未想過國家百姓的利。

由謝奇得到的訊息是,世宗病危,朝廷將亂。

聰明人都不會在這時強出頭,謝奇亦是。

他本打算早早將明月輝送出去避世,自己先行護住整個謝家,在時局稍穩時再做打算。

而現在……計算要變了……

他亦不知是否是自己不自量力,他想替明月輝救下那男孩子。他知曉,若是世宗死了,到時宮廷大亂,皇嗣定是第一個遭殃的。

他當時本是不欲管的,可是因著明月輝,他堅若磐石的心有了一點點動搖,他也不忍這個孩子的隕落。

更甚的事,他想……若是她曉得了他的犧牲,她會不會便明白了他的好,自此心中的那點位置,都全然屬於他了呢。

於是謝奇開始了連他也不敢相信的偷天換日。

……

時局越來越亂了,連明月輝都察覺到了。

皇帝陛下的病越來越重了,一開始雲後還在瞞,到最後瞞都瞞不住了。

宮廷裡日日有達官貴族進來,到處都亂哄哄的,宮裡的大人們都漸漸管不住手下的細人了。

明月輝乖乖聽謝奇的話,一般很少出來走動。

可那日,偏偏枝頭的梅子熟了,她眼見得饞得很。

近來不知為何,她總是有些貪吃,以前她明明是個很能剋制的人,最近總是想著吃的。不僅吃,還總是餓,每一頓都吃得飽飽的。

光是吃還好,問題是她吃完就睡,又是下午便躺在了床上,一躺便到了深夜。

明月輝為此頗為憂心,她是不是被謝奇養懶了。懶得那每月都來的月事,都有兩個月沒來了。

她怕被謝奇笑話,總是裝作月事來了的樣子,小小的騙過了他。

就跟她不能低於食慾一般,她也不能抵禦小小梅子的誘惑,那梅子黃綠色的,嬌嫩欲滴地搖擺在枝頭。

她偷偷跑出去,踮著腳尖想要摘——

“你在做什麼?”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明月輝強自鎮定地回過頭去,發現是一個鼻高眼神五官深刻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穿著輕鎧,看樣子是個武官,個字十分高挑,差不多跟謝奇一般高,肩膀寬闊,看起來很是威風。

明月輝卻本能地不喜他,他臉上有個印子,那時黥刑的青印,說明他以前不是奴隸,就是犯過事的,她下意識感覺眼前這個對著她笑的男子有些危險。

“這裡長了幾粒梅子,婢子臨時起意,有了覬覦之心,還望大人恕罪。”她福了福身。

“哦?梅子嗎……”那人湊過去,輕嗅梅子香。

而那人的眼睛卻隱秘地觀察著四周。

【真有趣呢。】周滿想。

若不是他此番走錯了路,還不會發現這個有趣的小宮女。

到底是怎樣的宮女,她的周圍才會有大內暗衛的貼身保護……據他所知,南北兩軍的統管權,可都在謝家那一位手上呢……

謝家……謝奇……周滿的眼神暗了暗,復而又露出了引人深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