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爸,你不是最看重喬山的嗎,他都這樣說了,難道你還不信?去年,全省的教育資金投入就八十億,三十四所大專院校,五百多多所高中和中專,兩千多所初中,一萬五千所小學,此外還有三十幾所特殊學校,幼兒園那些我都還不算。就這麼點錢,你自己算,光解決二十幾萬名教師的工資就是個無底洞,為這事,省市教育部門哪個不焦頭爛額。你以為我走關係就為了我高升啊,還不是希望決策的時候,能夠給我們教育系統多安排一些資金。如果中央和省裡可以多給我一百億,我當然就能做到面面俱到,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見徐仁生氣發火,徐熙宇也只有在態度上退讓一下,不敢再梗著脖子跟他頂牛。

徐仁是已經退休幾年了,但是,徐熙宇還是享受到了不少他的餘蔭,要不是有徐仁,他徐熙宇何德何能可以爬到如此高位。

就拿幾年前來說,徐仁退休前,徐熙宇還只是鎮南市的正處級幹部,組織上也許是考慮到徐仁的功勞,因此才在徐仁的時候,將徐熙宇調到省教委當了副主任,正式進入廳局級幹部行列。

幹了幾年由副轉正,也與徐仁離不了關係。有一次省領導到家裡來看望徐仁,這是我們國家尊重老同志的一個重要手段,在那一次,徐熙宇精心準備一番,就在自己家裡給做了一個單獨的工作彙報。

當著外人的面,徐仁也不好說自己的兒子不行,跟著就誇了他兩句。或許是徐熙宇精心準備的彙報資料打動了省領導,又或許是徐仁的當面表揚誇獎讓省領導不得不多多少少重視一下。過後沒多久,徐熙宇就得以轉正。

不過從那次之後,徐仁就不再就徐熙宇的工作發表任何看法了,而徐熙宇也明白,他未來的前途,徐仁已經再難幫到多少,因此,他得自己尋找上面的依靠。

在官場上,如果沒有依靠,那就會是隨風飄蕩的浮萍。

宋喬山的父親與徐仁是老戰友老同事,只不過他在79年參加南邊作戰的時候,出了意外犧牲了。恰是如此,徐仁就比較照顧宋喬山和他的母親,而且還撮合著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宋喬山。

當然了,宋喬山與徐潔的婚姻,那是在多年前雙方父母就決定了的。當時兩家關係很好,覺得子女要是能走到一起,就會更好。

但是結婚的時候,徐潔有些反悔,可是徐仁卻很堅持。徐仁不能讓人說他閒話,覺得宋喬山的爸爸不在了,就嫌貧愛富的悔婚,就覺得宋喬山配不上自己的女兒。而且,要是徐潔不嫁給宋喬山,徐仁也覺得自己無顏見地下的老戰友。

當然,徐仁也不是一個完全封建的人,如果宋喬山人品不行,他也不會將自己的女兒王火坑裡面推。徐仁堅持讓徐潔嫁給宋喬山,很大部分就在於他欣賞宋喬山,欣賞宋喬山身上存在的他們早年的那種品質。

對於宋喬山離開部隊出來,主動選擇去最艱苦的基層工作,徐仁大力支援,不但嘴巴上支援,他還將徐潔趕到高山縣去,希望他們能夠在下面同心協力,共同創造他們自己的明天。

如果宋喬山願意留在省城工作,那徐潔也許嫁了就嫁了,畢竟他們曾經有過感情,宋喬山人也不差。可是這傢伙要去那鳥不拉屎的鄉里面幹,還連同她都被髮配,徐潔就很有芥蒂,因此,他們的關係才一直處在動盪不穩定之中。

宋喬山不願意留在鎮南也是有他自己想法的,一方面他離開部隊的時候背了個處分,另一方面,宋喬山不願意讓人看扁,說他是完全依靠徐家。如果宋喬山留在鎮南工作,想也想得到,他會處處獲得照顧。

宋喬山身上男人的志氣讓他選擇了下沉,離徐家遠一點,靠自己的能力本事多一點。就算要回到鎮南,宋喬山也決心要靠自己的能力本事回來,而不是裙帶關係的照顧。

宋喬山明面上幫徐熙宇講話,可是,在內心深處,他並不是這麼想的。

朗州的教育投入的確較少,可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往困難地區困難群體照顧才對。就比如鄉村小學,那些代課老師的問題就很好,如果一個基本的生活保障都解決不了,又有多少人願意安心教書育人。就算他們願意,一方面要種地,一方面要教學,條件差教具缺乏,其教育質量也可想而知。

如果沒有下面廣大的小學和鄉鎮中學提供優質的生源,光把城裡的學校改善了又有何用。而且基礎教育才是根本,基礎教育才是改善國民素質的核心所在。

就拿高等教育來說,光打造一兩所名牌強力高校是支撐不起那麼大一個國家的,需要高等教育,職業教育齊頭並進才行。可以有重點,但是資源不能過分傾斜,不能富的富得流油,窮的卻窮的要死,那也不利於社會的穩定。

在杜格鄉當鄉長的時候,不管鄉里面怎麼窮,宋喬山東拼西湊,也要維持住鄉村小學的一個運轉。周圍不少鄉鎮的老師都到縣裡去上訪討要工資和待遇,可是杜格鄉近兩年卻一例都沒有。有時候,宋喬山寧可卡一卡鄉鎮幹部的工資,也要保障那些更艱苦更貧窮的村裡老師有口飯吃。

喝了一口茶,在宋茜外婆的撫慰下,徐仁稍微平緩了下來。

“算了,我知道我說再多也沒用,你們一個個的翅膀硬了,要自己獨自飛了。反正,該說的我也說了不少,以後啊,你們就自求多福吧。”徐仁說著撐住膝蓋站了起來。

“老頭子,你要去哪裡,馬上吃飯了嘛。”宋茜的外婆跟著站起來問道。

徐仁擺了擺手:“我到書房去坐坐。”

“要坐也要先吃飯啊,我們不等他們了,先吃飯,等吃了飯,再讓喬山和你去書房下一盤棋,如何。”宋茜的外婆勸道。

“是啊,爸爸,我剛才打電話,徐潔他們說幾分鐘就到家,還是先吃點吧。”宋喬山跟著道。

胡銘晨坐在旁邊,要站不是,要坐不是,要說點什麼又不好說,他也不曉得說什麼才恰當。總之,胡銘晨很尷尬。

現在胡銘晨明白,為何自己說要來拜年宋喬山會猶豫了,這真是一個人情世故的漩渦,他的確不太應該來攪和其中。

就在這時,房門再次開啟,徐潔與她的嫂子嶽玉容手挽手的進來。兩人一身洋裝,打扮得光彩照人,各自手裡新買的小包,一看就是那種高檔貨。

兩人一進屋就先注意到門口牆邊胡銘晨放在那裡的禮物。見禮物如此普通,兩人的眼神幾乎同時流露出鄙夷。

“爸媽,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和嫂子回來,你們也用不著這樣站起來迎接嘛,對了,家裡誰來過啊,居然這種東西也拿得出手。”徐潔看了一眼客廳,左顧右盼道。

胡銘晨是坐背對著門口的,因此徐潔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存在。

“你這閨女,禮輕情意重懂不懂,整天就口無遮攔的瞎說話,那是喬山的徒弟帶來的。”宋茜的外婆板著臉訓了徐潔兩句道。

徐仁倒是沒說話,就只瞪了徐潔一眼。

對於兩位老人的脾氣,徐潔很清楚,根本不當回事,臉上依然笑嘻嘻的:“我還以為下面哪個縣長市長來了呢。”

“師母好,阿姨好。”自己帶來的禮物被如此看輕,胡銘晨心裡也憋屈,但是現在不是憋氣的時候,他還是得保持基本的禮貌。

看到胡銘晨,徐潔只是朝他點了一下頭,並沒有搭話。

嶽玉容倒是對胡銘晨好奇:“呵呵,小夥子倒是蠻精神的,喬山,這就是你的徒弟?呵呵,我還以為你收的徒弟應該是孔武有力的呢。”

“小晨還在上學,路過鎮南,所以來拜個年,我把他叫到家裡來吃頓飯。”宋喬山對嶽玉容淡然回應道。

“吃就吃嘛,反正多個人多雙筷子。”嶽玉容一句話後就朝徐熙宇微舉雙手,轉半個圈笑起來:“老公,你看,我這身衣服怎麼樣,我特意買來穿著陪你這兩天出門的。”

“可以可以。”徐熙宇隨口敷衍道。

“宋喬山,你看我這個包,嫂子五千二買兩個,送我一個。”徐潔這時也將他手裡的紅色精緻小包舉了起來,“智慧百貨買的,不錯吧,小茜,你覺得嗎?”

“奢靡之風。”徐仁不高興的嘟噥一句。

“徐潔,嫂子,我們先吃飯吧,都在等你們呢,爸爸也許有些餓了,你們放東西,我去廚房端菜出來。”現在宋喬山哪有心情去評價徐潔的包啊,趕緊轉移話題。

“哼,五千二買兩個包,哪算什麼奢靡啊,差得遠呢,有些人一個包就八九千,我們算是節儉的了。”徐潔癟了癟嘴道。

以前徐潔還有點怕徐仁,不過近兩年,隨著徐仁退休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又是在下面的縣裡工作,離得遠了,對徐仁的畏懼感就大為減少。

“徐潔,你就閉嘴少說兩句吧,趕緊吃飯。”徐熙宇拿出大哥的架勢訓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