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章 石佛崔澤

到底讓盧景煥試鏡金正煥還是崔澤，是連《請回答》劇組自己都在糾結的事情。

早在公開試鏡之前的創作會議，他們就得出結論：盧景煥其實兩個角色都挺適合。

外冷內熱的正煥其實和《學校2015》裡的路渙有異曲同工之妙。比起路渙，他少了幾分溫柔氣質，多了幾分固執和彆扭。

劇組的人都覺得，盧景煥在《smtm》裡展現出來的狂氣，正好可以為這個角色賦予更豐富的特質。

而溫文爾雅的阿澤，是以圍棋冠軍“石佛”李昌鎬為原型，在劇中的設定是半島國寶級圍棋大師，11歲進入職業棋壇，13歲成為最年輕的世界圍棋冠軍。

明明是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他在私底下卻是個缺少獨自生活能力的常識白痴，還喜歡鄰居家其貌不揚的少女成德善。

一個外冷內熱，一個少年天才，其實都是盧景煥在《學校》裡展現過的角色特質。

劇組敲定盧景煥演正煥，是因為阿澤的角色被他們提前定下，由2011年就劇情電影出道，飾演過不少角色的青年演員樸寶劍飾演。

主創們認為，相較於盧景煥，樸寶劍身上的那份天然呆特質，更適合角色，也更擁有良好的化學反應。

換而言之，就是在他們看來，盧景煥雖然也能演阿澤，但前兩次簡短的試鏡，並沒有展現出強過樸寶劍角色適配性的地方。

而事實上，盧景煥和陸景桓在參考劇本的時候，也一致認為，在電視劇播出之後，正煥應該會是那個更討觀眾喜愛的角色。

還是那句爛俗的老話，有的角色是拿給女主愛的，有的角色是拿給觀眾愛的。

金正煥在劇本里的那些小心思、隱忍、糾結和含蓄，如果演好，肯定會讓觀眾上頭到不行。拿喜愛程度來說，完全就是加強版的“孔太光”。

但即便如此，盧景煥也還是更想扮演阿澤。

因為……

“路渙xi打算演哪個片段？”

李右汀編劇笑吟吟地看著盧景煥，“醞釀好之後，隨時可以開始。”

盧景煥認真地點了點頭，一邊說一邊閉上了眼睛，“我想演的第一個場景是，阿澤在早餐開門拿牛奶，遇到德善她們去上學的那一段。”

劇組工作人員們點頭，沒有應聲，不想打擾他醞釀情緒。

然後他們就看到，眾目睽睽之下閉著眼睛的盧景煥，用力薅了幾把頭髮，把髮型盡力弄亂，營造出一副睡眠中的蓬頭垢面。

大家忍俊不禁間，卻見他的表情在一瞬間收斂，狀態迅速鬆弛了下去。

只眨個眼的功夫，好像真的就在半夢半醒中。

待他再度睜眼的時候，已經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時不時地打著哈欠。

盧景煥，在這一瞬間變成了崔澤。

可能是因為清晨有些冷，崔澤的肩膀瑟縮著，把自己整個人縮在衣服裡。

他嘗試睜開眼睛，可兩隻眼睛都不同程度地耷拉著，顯然沒有清醒過來。

於是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外走去，另一隻手也沒有閒著，時不時地握緊或放鬆，彷彿在喚醒久睡之後的身體知覺。

出門，轉身，瞥到掛在門栓上的牛奶，他彎腰去取，卻被一道聲音叫住。

“喜東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是成德善。

他還沒抬頭，表情就先一步變得溫柔，拎起牛奶站直身子時，雖然眼睛還是帶著倦色，但眯起的表情反而讓笑容變得和煦。“昨天。”

完全是一副天真燦爛的模樣。

崔澤一邊笑著，一邊把牛奶開啟，送到嘴邊。

動作沒停，眼睛卻一直看著德善，明知故問：“去上學嗎？”

成德善也看著他，只是目光純粹，完全是把眼前人當小孩子看待。“對噢……”

見他咕冬咕冬地喝著牛奶，成德善完全不避嫌，用哄小孩兒的語氣道：“wuli阿澤多喝牛奶，一定要長高高噢~”

說著說著，她還拍了拍崔澤的屁股，“快點長大，這樣就能跟nuna結婚啦~”

這番揶揄的話，崔澤當然聽進耳朵裡，只是完全沒什麼反應。

直到德善被親故揪著耳朵倉皇離開，他才把牛奶放下。

看著女孩的背影，他無奈一笑，邊搖著頭邊轉身回了屋。

笑容裡全是與外貌形象極其不相符的成熟……明明剛剛還只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年來著。

轉身兩秒不到之後，崔澤就不見了蹤影。

盧景煥迅速的從角色裡抽離出來——光體態就能看得出來，他什麼時候處於入戲狀態，什麼時候又是出戏狀態。

“……”

李右汀編劇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意識還停留在那最後一個笑容上。

等她理清思緒，想開口的時候，就見盧景煥又開始了表演。

“我要演的第二個場景是：德善去找阿澤，卻一不小心撞見他在抽菸。”

“噢，好……”

李右汀下意識開口，又連忙把嘴捂住。

乘著盧景煥短暫醞釀的間隙，她看了自己身旁的申元浩導演。

好巧不巧，對方也向她投過來驚訝的目光。

雖然前兩次試鏡就領略過，但無論看多少次，都還是會被盧景煥遠超同齡人的演技給震驚到。

明明沒有多麼出眾的技巧痕跡，但你就是會被他帶入到劇情中。

直到他主動抽離為止，你都會覺得——他好像就是生活在那段劇情裡的人物。

他沒有在演，他就是那個人物本人。

李右汀正感嘆著，盧景煥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始第二段表演。

他要表演的這一段在劇中是比賽情節。

崔澤在德善的陪同下，來到華國進行重要的圍棋比賽。

在進入賽場的最後階段，他一個人獨自在靜室裡醞釀情緒。

這麼盛大的冠軍爭奪戰，自然得穿得整整齊齊。

當盧景煥進入狀態時，大家只感覺他的身姿頃刻間就變得挺拔，像是憑空穿上了一套合身的西裝一樣。

只一個體態變化，他又一次“變成”了崔澤……

……

崔澤側身站在窗邊，透過半開著的百葉窗看向窗外。

只半張臉，大家就足以看出他舉頭投足間的凝重，馬上就要奔赴一場只屬於他的戰爭。

他的眉宇並不如何緊鎖，目光、臉頰肌肉、嘴唇也並不很緊繃，但反而像是在努力平復心情——因為他緊繃的身體，有些略微向內含的胸口，都“暴露”出了真實的心理狀態。

他左手抬著，用食指和中指輕輕夾著並不存在的香菸。

沒有用年輕演員常用的“顫抖”、“深呼吸”來表現緊張，但你就是能看得出來他很凝重。

因為他手中的那根菸，已經很久沒有吸過一口。

直到好一陣之後，阿澤望向遠方的眼神才回轉過來，看向手中的香菸。

他手中明明空無一物，可在座的各位就是產生了錯覺，好像那支菸已經燃了好長一截，沒有抖也沒有吸，直“看”得人著急。

於是阿澤略顯快速地嘬了一口煙。

就在這時，好巧不巧——門開了。

“阿澤！我們……”成德善笑著推開門，笑容卻凝滯住。

阿澤成熟而壓迫感十足的臉轉向她時，頃刻間就掛上和煦的笑容。

在圍棋場上他是不動如山的內斂“石佛”，可在成德善面前，他好像還是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天然呆。

但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哪有什麼天然呆，他壓根就是個白切黑。

見成德善盯著自己手中的煙，他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很順手地就把煙攏熄丟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那支菸一眼。

比起暴露了自己抽菸的秘密，他暴露的好像是另一樣東西。

成德善完全一無所知的，成熟銳利的一面。

“我們現在可以進去了……”

明明是撞破秘密的那個人，成德善卻先一步低垂下目光，彷彿做錯事情的人是自己一樣。

崔澤表情澹然，只是淺淺一笑，“嗯，我馬上就來。”

然後他就坐視比自己還心虛地成德善關上房門，片刻後，才雲澹風輕地走出靜室，面對湧到跟前的鎂光燈，也熟視無睹，縱使它們閃爍得刺眼也不眨一下眼睛。

比賽場地在右手邊，可他第一時間卻朝左手邊看了看。

因為那個方向，有才撞破自己秘密的成德善。

作為真正做錯事的人，他反而目光坦蕩，向德善點了點頭之後，才大步走向賽場。

不再略微含胸，也不再身體僵硬，他大步流星，他氣宇軒昂，他走出的每一步都很自信，好像從未緊張過，好像從未懷疑過自己會輸。

他是半島圍棋屆的國寶。

他是，石佛崔澤。

“……”

像是實時播放一樣，崔澤停在了某一步。

明明是外表和衣著上沒有任何變化，但頃刻間，大家就是覺得，他又變回了盧景煥。

盧景煥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後乖巧地坐回座位。

見大家緘默許久，他才開口小聲道：“我的表演結束了。”

“你……

“你……”李右汀你了半天，才終於道：“路渙xi，你更想扮演的，應該是崔澤吧？”

“嗯……”盧景煥輕輕點頭。

“為什麼？能說說你的理由嗎？”申元浩沒有先點評他的表演，而是直接看向他。

盧景煥把早就準備好的話在心底又過了一遍，這才道：“我覺得阿澤這個角色，更有難度，更值得挑戰。”

他猶豫片刻，抬頭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工作人員們。雖然還是沒有多少底氣，但至少不再如之前那樣迴避。

“阿澤是個很複雜的人，他是在某個領域站到頂端的絕對王者，卻也是個不到20歲的青蔥少年。

“我在讀劇本的時候，一開始也以為他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天才——可越到後面越覺得，他其實是個內心豐富，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少年王。

“就像寶拉爸爸說的，圍棋裡蘊含著各種世事——而從小就混跡於成年人世界的阿澤，其實早就比其他孩子更早看到這個世界複雜的一面。

“天真爛漫的，只有他的年紀而已——而正是因為這樣的情節，讓我覺得，阿澤對德善的愛是更成熟、更包容、更健康的，不是什麼非你不可的偶像劇，而是他真的知道，德善是一個善良而正直，值得一輩子廝守的結婚物件。”

盧景煥一字一句說完，看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李右汀編劇，“所以，我很想飾演這樣一個具有強烈反轉魅力的角色。”

聽他說完，《請回答1988》劇組的各位主創們，一時半會沒說上話來。

每個人對角色的理解都有深有淺，各不相同——劇組裡沒有人敢說自己比編劇更懂每一個角色。

可面對盧景煥的表演，面對他闡述的角色理解，哪怕是主編劇李右汀也得承認，對方好像提供了一個更有吸引力的人設思路。

眾所周知，半島電視劇都是邊寫邊拍的，為的就是方便實時根據觀眾們的反饋，來酌情增改劇情走向。

主創們或許會對劇情的大致走向有一個認知，但至多會為角色們提供各種可能的劇情樹，而不會在演員招徠階段就定下人物走向。

所以很多時候，選角也會反過來影響人物設定，或者為角色提供新的劇情思路。

《請回答》劇組鍾情於樸寶劍，是因為他能夠放大阿澤身上天真爛漫的一面，而主創們認為這樣的設定很適合阿澤，很有魅力。

樸寶劍比盧景煥強的，從來都不是演技層面，而是外貌層面，是大眾形象層面。

對於青年演員，這是一貫的選角思路——畢竟小年輕之間的演技差距並沒有到達足以引起質變的程度，肯定是優先以外貌形象為主。

盧景煥確實在外貌上優越到極致，但阿澤的人物設定壓根也不是什麼俊逸男子，這部《請回答》也絕不是為了激發女性荷爾蒙的偶像劇。

比起《太陽的後裔》，《請回答1988》其實已經完全脫離了偶像劇的範疇。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盧景煥的優越外貌，反而是這次試鏡裡的扣分點。

但……

今天的盧景煥，展現的是遠超同齡人，堪稱渾然天成的絕佳演技。

“路渙xi試鏡正煥的時候很有魅力。”

李右汀推了推眼鏡，“前兩次試鏡，每次結束後，我們就會感嘆，如果路渙xi能扮演正煥的話，半島電視劇又會誕生一個國民男友角色。”

說到這，她笑著搖搖頭。

不是在為讓盧景煥演什麼好而糾結，是在為金正煥失去了一個絕佳扮演者而惋惜。

“可惜啊，如果說你是百分之百適合正煥的話……”

申元浩導演插嘴，“那今天的路渙xi，就是崔澤本人。

“你把阿澤演活了……

“你就是阿澤，阿澤就是你。”

飾演阿澤時，盧景煥的側重點放在了表現其割裂的形象上面。

阿澤是天真爛漫的，但只是外表天真爛漫——他的人物核心，是那個少年成名的天才圍棋手，遠比大家想象中成熟得多，也複雜得多。

告別成德善時無奈的寵溺笑容、被她撞破抽菸時的鎮定自若——

盧景煥把阿澤成熟的那一面刻畫得淋漓盡致。

樸寶劍也試鏡過抽菸那一幕，可比起盧景煥，他演出來完全是另一個味兒。

或許之前看起來還挺像那麼一回事，但一有對比之後，很輕易就有了差距。

他的阿澤抽菸，不像什麼少年大師靠抽菸緩解壓力，更像是躲在廁所的學生仔被教導主任撞了個正著。

或許他扮演的阿澤足夠少年氣，但盧景煥光靠演技就把形象的差距抹平，更展現出他完全呈現不出來的圍棋王者形象。

在盧景煥手裡，阿澤更具有傳奇色彩，更有人格魅力，更符合“石佛”崔澤的人設。

沒有編劇能拒絕一個演技更優秀，外貌也更優越的演員——除非他/她是收了錢。

盧景煥的表演反過來帶給了編劇和導演更多的啟發，試鏡結束後，《請回答》的主創們又拉著他一起討論了好一會劇情，才放他離開。

良久，互相對視一眼的申元浩、李右汀兩位核心主創，依次跟盧景煥重重握手。

“關於角色……我們還需要開會討論一下，一有最新結果，會盡快通知路渙xi的。”他們的話倒是沒有說死。

但盧景煥知道，自己的努力爭取，肯定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