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翰長相很文弱,不熟悉的人看見他,甚至會誤以為是國子監出來的書生。

而在長安城呆久了的人,就沒有人會這樣想。

大唐帝國羽林衛統領,武夫五重天境界。

在與寒洲鬼國一戰時,曾經獨闖那座萬鬼大陣而生還。

要知道,那可是連通虛境強者都沒有機會逃脫的鬼國大陣,是寒洲鬼國立國數千年來的根基。

這樣一個智勇無雙的人,此刻猶如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跪在老人跟前。

“恩師...”哥翰呢喃喊道。

有些事情,他不做也要做,不是為了自己,為了羽林衛。

老人安靜坐在椅子上,淡淡說道:“有人逼迫你?”

“恩師,羽林衛原本在鬼國那件事之後,如今被裁減到只有三個營,我不甘心,為何對大唐付出瞭如此慘痛代價的羽林衛,會落到現在的樣子。”

哥翰看著老人的眼睛,認真說道:“所以我答應了李承乾,將欽天監那件案子扣在那個劍宗弟子的頭上。”

哥翰出自大唐,對於七大聖地中殺伐最為強悍的劍宗,自然也清楚。

若不是因為羽林衛如今沒落如斯,甚至連唯一的衛所都被奪去,他不願意與劍宗產生過節。

只是令哥翰沒有想到的是。

別人利用了他,和他身後的那座相府。

先是由他出面將那名劍宗弟子抓走,外面那些人便會想到是大唐宰相。

與七大聖地交惡。

是很多人,甚至連寒洲那座鬼國都很想見到的事情。

“在你認為,那個人可以最後登上至尊之位?”老人漠然問道。

哥翰抬起頭,堅定說道:“在我們看來,太子文弱,整日裡飲酒作詩,與那些文人作伴,二皇子母親是東夷人根本沒有可能繼承那個位子,只有三皇子修為,見識,手段是最適合我大唐。”

老人面無表情,看不出此刻他心中在想什麼。

可若是有外人在這裡,聽到這番驚天的話,定然會滿臉駭然。

做為整個大唐地位僅次於陛下的宰相,有人居然敢如此肆意的談論帝國繼承之事。

出人意料的是,這位權傾天下的老人,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就連哥翰都有些意外,不解的望向前方。

老人問道:“你們?...是誰?”

大堂內很安靜。

只有老人手指輕輕敲動桌面那有規律的聲音。

許久,哥翰的聲音響了起來。

“青城劍派的白劍一,我,大理寺章純,北冥派周顏樵,西江月,白馬寺的一些年輕弟子。”

哥翰平靜說道:“還有劍宗的沈一年,顧青。”

這些名字很平凡,可各自代表的份量卻很重,就連執掌帝國相位幾十年的老人也皺起眉頭。

他站起身,俯視著前方這個得意弟子。

“就為了讓那人登上皇位,你們籠絡了這麼多人,你是不是忘了...”

老人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一字一句說道:“老夫和陛下,用了一百年的時間,才讓大唐帝國拜託了那些宗門的控制,而你們,卻打算與他們合謀。”

哥翰猛然搖頭,急道:“不,不,相國,我們的想法與師長們不一樣,我們很年輕,不夠強大,所以需要彼此幫助,我們的目標不是大唐,不是玄洲這一隅之地。”

“哪裡不一樣?”

“面對寒洲鬼國,北境魔域,人族必須團結起來,而且主動做些什麼,七大聖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會看地底泥潭中掙扎的凡人。”

哥翰握緊拳頭,激揚說道:“出世也要先讓世間變得安穩,不然那就成了逃避,別人不願意出頭,三皇子願意。”

老人說道:“原來,你們是北境那位劍神的信徒。”

哥翰搖頭道:“不,沒有人敢不尊敬劍神,他那樣太辛苦,一人一劍,終究守護不了太久。”

老人說道:“有一定道理,雖然他可能沒有想過一人一劍守護大荒。”

哥翰微微一愣,想著事情已經做了,便乾脆說道:“那個劍宗弟子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棋子,若不是尊相您先前與他下棋,送了他那麼大的名聲,根本就沒有人會在意他。”

哥翰從來不認為那個叫蘇青冥的傢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哪怕在長安城因為那一局棋而一夜成名。

對於他們將要做的事來說,實在是無足輕重。

“周顏樵死了。”老人淡淡說道。

哥翰抬起頭,滿臉難以置信的望向老人,顫聲道:“北冥宗的周顏樵死了,他可是洞真境巔峰境界的修士,整個長安城,除了道德觀,又有誰能夠無聲無息的殺了他。”

老人平靜說道:“出了相府,蘇青冥便遇到了周顏樵的暗殺。”

“為什麼?誰下的命令?”哥翰連聲問道。

事情越來越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為只不過是替那位皇子出一口惡氣。

可如今看來,這之後的陰謀明顯牽扯到了相府。

還是那個組織,對自己有隱瞞。

哥翰期待的望向眼前的師長,想要知道答案。

老人嘆了口氣,視線望向屋外那陰雲密佈,看不清真實的雲海,說道:“你小看了劍宗,我說了很多次,叫你多看多聽,凡事不要魯莽,這些年,你又是怎麼做的。”

老人滿臉惋惜,接著說道:“蘇青冥雖然只是一個凝元境的劍宗弟子,可你知道他身後站著誰?為什麼他一來,道德觀那幾位極少露面的道尊都親自與他見面,就連善淵,都成為了他的好友。”

“善淵....那位觀主的....,他是何等身份,怎麼會與此人結交。”哥翰滿臉震撼。

長安城知道善淵身份的人不多,而他正好是一個。

整個天下能夠與他成為好友的年輕一輩,屈指可數。

那個蘇青冥,究竟是誰。

哥翰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於魯莽,太過於單純了。

老人深深的望了一眼眼前這個很久沒有見面的學生,沉默了很久,才說道:“這一切,對你都不重要了,你應該知道,有些人已經把你當成了棄子。”

哥翰神情呆滯,許久才微微閉眼,雙膝跪下,朝著眼前的老人磕了三個響頭,平靜說道:“事情敗露,自然有人擔責,學生也大致明白了,無論如何,此事弟子一力承擔。”

張相緊握雙拳,無奈嘆息一聲。

即使在大唐有著深厚人脈的他,在面對道德仙宗,面對劍宗這兩座天下有數的龐然大物,都有些無力。

到最後,這名身震沙場,在鬼國經歷無數生死的漢子說道:“師尊,請多保重。”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相府。

...

尋常巷陌,尋常人家。

蘇青冥推開院門進去,看到了兩隻低頭在地上尋覓食物的家雞。

那兩隻雞很瘦,地上殘留著一些還沒被吃完的白菜葉子。

蘇青冥視線在小院裡掃了個遍,走進屋裡。

他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漢子問道:“李承乾讓你做的?”

這裡便是堂堂大唐帝國羽林衛統領,哥翰的家。

很樸素,很簡單,與長安城千千萬萬尋常人家並沒有不同。

這種清貧的日子在哥翰看來,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日子,最起碼,那些長眠在鬼國大陣的同袍就沒有這個福分。

哥翰睜開眼,平靜說道:“你不必知道。”

從師尊府上離開後,他便清楚,那個組織將要拋棄自己。

哪怕是三皇子,也頂不住來自道德仙宗和劍宗兩大聖地的壓力。

更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周顏樵還會出手,並且連他也殺不了眼前這個清秀男子。

似乎能夠看出他的想法。

蘇青冥淡淡說道:“周顏樵死在魔域鬼王三弟子手中,並且那人最後也被人吞了。”

哥翰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到底是誰?”

蘇青冥想了想,認真說道:“劍宗天劍峰首座。”

嚴格來說,沒有掌教的法旨,蘇青冥哪怕繼承了天劍峰,都沒有資格自稱一峰首座。

但是蘇青冥並不這樣認為。

與沈家,與掌教,與世家一脈,他有著難以解開的仇恨。

蘇青冥並不願意由仇人來給自己加冕。

所以,此刻,他自認為整個劍宗,即使有人反對,但是天劍峰首座的位置,依舊無人可以撼動。

因為太初劍。

因為魯麟。

還有一些原因便是至今未曾有音訊的卓劍尊。

哥翰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神色,劍宗七峰首座,的確有資格受到道德仙宗如此看重。

哪怕只是一位凝元境修為的首座,也無人敢輕視。

更何況,還用那種手段讓他進入大牢,到最後,還派出殺手來暗殺。

劍宗不是為了蘇青冥,而是為了天劍峰首座,才會施壓。

不過,這些事都不重要了。

他平靜說道:“你一個人來這裡,殺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