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還想繼續詢問征伐南方的事情,就聽外面親衛高聲請示:“陛下,有陳閣老等大臣請見。”

“讓他們進來吧。”

朱祁鈺有點尷尬,如今府裡連個通報傳信的太監都沒有,迫不得已,自己還得和親衛喊來喊去的。

何宜忙穿鞋下榻,在一旁侍立。

朱祁鈺問道:“行義,你現在住在哪裡?”

何宜忙回道:“臣在城西,與幾位同僚合夥租了個小院。洛陽米貴,居大不易,讓陛下見笑了。”

朱祁鈺笑道:”居大不易的是別人,以愛卿之才,區區一所宅院,不足道爾。你今天就住在府裡吧,晚上我還要和你長談。

明天讓王妃在府中給你收拾處房舍,最近事情很多,你就先在府裡住著,也方便隨時處理政務。等打退了也先,我再送你一所大宅院。”

何宜連忙謝恩,君臣二人又說了幾句閒話,陳循等幾位重臣便進來了。

眾臣行過禮,朱祁鈺命賜坐。

“天都快黑了,眾位愛卿還一起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朱祁鈺也很好奇,現在新君也登基了,瓦剌又還要一個多月才會攻到北京城下,最近一段時間會比較平靜,有什麼大事值得重臣們全跑來。

朱祁鈺沒想到的是,自己上午才在慈寧宮和太后談完,下午大臣們就知曉了談話內容。於是大臣們就坐不住了,非得來新君面前探探口風才能安心。

還是陳循率先回奏:“啟奏陛下,瓦剌最近不斷地集結兵力,有進攻京師的意圖。臣等來是希望陛下將登基的後續事項吩咐明白,以後朝廷再無後顧之憂,也好專注於保衛京師。”

朱祁鈺回道:“行,擬旨吧,陳閣老精明持重,老成謀國,著即晉封為少保、文淵閣大學士,兼任戶部尚書。

禮部尚書胡濙晉封為太子太傅、東閣大學士;吏部尚書王直晉封為太子太保、東閣大學士。

兵部尚書于謙晉封為太子少保;左都御史王文晉封太子少保、左春坊大學士。

以後陳閣老就是內閣首輔了,其他閣臣依次為禮部尚書胡濙、吏部尚書王直、左都御史王文,以及商輅、彭時。”

皇帝給大家升官加銜,倒是沒理由拒絕,大臣們謙辭了幾句,便紛紛奉詔了。

至此內閣一共六位閣臣,重新組成了一套穩定的行政班底。而朱祁鈺表現得相當剋制,這六位閣臣裡,也就只有排在末端的王文,算是比較積極地向新君靠攏的。

剩下的,不是太上皇鐵桿嫡系,就是深受太上皇恩遇的後起之秀。

至於于謙,沒有入閣,那是因為還另有重用,朱祁鈺又接著宣佈了第二道詔命:

“打退瓦剌之前,由兵部尚書于謙提督京營,總管京城兵馬。另外五軍營,由英國公、成國公、定國公三位國公共管。

胡濙忙回道:“陛下,定國公才十歲,怎麼能管得了五軍營?”

“讓他掛個名,跟在英國公、成國公後面觀摩學習,這總行了吧。另外戰爭期間,定國公會一直跟在我身邊護駕,我是不會讓他身處危險境地的。”

胡濙聞言,也不再堅持,畢竟於謙作為文官,已經破天荒地提督京營了,做人也不能太貪得無厭了。如果文臣還想進一步直接控制五軍營,那就真成給臉不要臉了,新君肯定是要堅決反擊的。

談完對重臣們的權力分配,接下來就是後宮權利分配了。胡濙繼續奏請:“敢問陛下,太后、皇后應該怎樣安排?”

其實大臣們已經知曉了上午皇帝和太后的談話,但不能直說,還是要明知故問一下。

朱祁鈺回道:“為皇太后加尊號為上聖皇太后;為皇后加尊號為翊聖太上皇后,移居乾清宮;

冊立皇貴妃為太上皇后,移居坤寧宮。”

大臣們相顧無言,新君竟然真的要整出兩位太上皇后。

半晌,胡濙才回道:“陛下,歷朝歷代,怕都沒有兩位皇后同時存在的先例吧。”

朱祁鈺強調道:“不是兩位皇后同時存在,是兩位太上皇后同時存在。太上皇后的身份更接近於太后,而非皇后。

而且母以子貴,自古之理。皇貴妃為太子生母,冊立為太上皇后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如果伱們不認同,那我問你們,將來太子繼位,要不要尊皇貴妃為皇太后?”

這下大臣們都不說話了,好像新君說的也有道理,根據母以子貴的鐵律,周貴妃早晚是要做皇太后的,現在提前做做跟皇太后類似的太上皇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大臣們也抓住了母以子貴這句話,繼續勸道:“陛下既然承認母以子貴,是自古之定理,那臣等請尊吳賢妃為皇太后,陛下總不能再拒絕了吧?”

“母妃態度堅決,絕對不會接受皇太后尊號。你們要是實在不服,可以自己去拜見,聽母妃親口拒絕你們。”

胡濙回道:“既如此,臣等奉陛下詔命,明日親自去拜見吳賢妃。”

“可以,隨便你們。”

胡濙繼續說道:“臣等請陛下早立皇后,以全禮法。”

朱祁鈺聽到這話,頓時就有些惱怒了,沉聲問道:“寡人請教大宗伯,若是立了皇后,將來皇后生下兒子,算不算嫡子?”

胡濙只得回道:“當然算嫡子了。”

“好,那按照大宗伯您老人家堅持的禮法來說,皇帝和皇后生下的嫡長子,要不要繼承皇位?請您明確地指教指教寡人。”

胡濙被朱祁鈺這話噎住了,真要嚴格按照禮法來說,任何一個漢家王朝,不論是大漢、還是大唐;不論是魏晉南北朝,還是五代十國,把任何一朝的禮法拿出來,皇帝和皇后生下的嫡長子,都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繼位的。

但是眼前這個場景下,胡濙肯定不敢給出肯定的回答。

難怪朱祁鈺動怒,你們這些大臣,非要冊立皇后,卻又不讓皇后生的嫡長子繼承皇位,合著你們是消遣我呢,我成你們消食下飯的工具了是嗎。

朱祁鈺見胡濙不說話,忍不住嘲諷道:“大宗伯,您現在已經是六朝老臣了,寡人懇求您了,拜託您還是多替君父考慮考慮吧。

你們能不能看看申包胥是怎麼做事的呢,別再兩三年不到,您又升格成了七朝老臣了。”

胡濙聞言,頓時漲紅了臉,朱祁鈺提到申包胥,這就基本上屬於公開罵人了。意思就是你胡濙先事建文帝,後事太宗一脈,這就屬於貳臣了。

你現在竟然還想在朱祁鎮、朱祁鈺這兩脈之間反覆橫跳,搖擺不定。等把朱祁鎮迎回來,你再來個擁立太上皇復位,那可就是三臣了。

申包胥是怎麼做事的,當年伍子胥攻破楚都,楚國有覆滅之危。楚國其他大臣的心氣都已經散了,只有申包胥求救於秦。

秦不許,申包胥立於秦廷,晝夜哭求,七日七夜不絕其聲。秦哀公憐之,曰:楚雖無道,有臣若是,可無存乎!

於是秦師乃出,楚國得存。

朱祁鈺冷著臉,在心裡罵開了:申包胥堅貞不二,一心事君,這才是真正的忠臣。你們看看申包胥,再看看自己,誰們家的大臣是像你們這樣的。

你們輔佐太上皇,把天下治理成這個鬼樣子,還覺得不夠,還想繼續來坑我,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

見現場劍拔弩張、氣氛冰冷到了極點,王文忙出來打圓場:“陛下息怒,大宗伯也是一片公心,想著歷朝歷代,哪有隻有皇帝,沒有皇后的呢。

不過這事也不是不能變通,孝武皇帝最後不也是將皇后之位空置了嗎。

陛下請勿動怒,若是實在不願意立皇后,那就算了吧。”

朱祁鈺聞言,面色稍霽,繼續下達詔命:“請內閣擬旨,著有司立即安排郕王就藩事宜,我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將郕王封到長沙。

你們迅速將王府建好,最遲明年下半年,便讓郕王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