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慈寧宮待了小半個時辰,朱祁鈺起身告辭。孫太后也不強留,客套了幾句便放人了。

周妃起身向孫太后回道:“妹妹對宮裡不熟,臣妾正好順路,便由臣妾送殿下和妹妹過去吧。”

孫太后點點頭,只留下錢皇后繼續聊天。

眾人出了宮,林香玉親親熱熱地抱著朱見深,和周妃並排走在前面,三人說說笑笑,甚是投緣。朱祁鈺也插不上話,只得百無聊賴地跟在自家王妃後面,亦步亦趨。

朱祁鈺蒙著頭一直走,到了咸陽宮,前面兩位才停下。

周妃笑道:“姐姐就住在這咸陽宮,妹妹拜完老太妃,便來姐姐宮裡坐坐。”

林香玉笑回道:“也好,一會妹妹過來給姐姐磕頭,順便討杯茶喝。”

周妃捏捏林香玉的俏臉,調笑道:“我可聽真了,一會妹妹來了可得真磕。”

說罷,便要將朱見深接過來。

朱見深卻賴在林香玉懷裡,耍賴道:“我要嬸孃抱。”

周妃聞言笑道:“深兒聽話,一會嬸孃還過來。你若是不聽話,嬸孃便不喜歡你了,一會也就不過來看你了。”

朱見深這才任由周妃抱過去,還囑咐道:“嬸孃一會過來,和深兒解九連環玩,深兒可厲害了,一頓飯的功夫就能解開。”

“好,好,好。”

林香玉笑盈盈地答應了,才和朱祁鈺繼續往東北方向走。

原來朱祁鈺的生母吳賢妃住在紫禁城的東北角上,乾清宮東五所。

這樣一來,孫太后與吳賢妃就隔得非常遠,一個在後宮的西南角,一個在後宮的東北角。既然相看兩厭,倒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朱祁鈺攜著林香玉,進了五所,見了吳賢妃,也是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吳賢妃性情恬淡,頗好道家。如今一身青衣素袍,作道姑打扮,對著二人笑道:“行了,起來吧。新王妃過來,讓我看看。”

林香玉只得近前站定,吳賢妃拉著這位小王妃左看右看,仔仔細細地端詳。

吳賢妃看著看著,便落下淚來。

朱祁鈺見狀,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一聲不好,這是又要給自己出難題了。

果然不等朱祁鈺反應,吳賢妃便嘆息道:“真是好皮相,細細看來,倒頗有些我們漢王妃的風姿。哎,想當年我們王妃是也美豔無雙、寵冠漢宮。只是可惜,漢王家沒有一個人活下來,漢王一脈就這樣全斷了。”

聽了這話,朱祁鈺便也沉吟不語了。主要是宣宗太狠了,光宣德元年就一氣殺了漢王九個兒子,掩飾都不帶掩飾的,直接就把漢王府滅門了。

大明朝一向講究親親之誼,像這樣殺紅了眼的情況非常非常罕見。

沉默了半晌,見吳賢妃一直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朱祁鈺只得回道:“要給漢王府平反,壓力太大了,兒子只能盡力一試,成與不成,卻是實在不敢保證。”

吳賢妃聞言,心生喜悅,連忙謝道:“我兒有心了,你也知道,我是漢宮舊人,人老了也就格外念舊。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只是當年之事,也實在是意難平啊。”

林香玉笑著岔開話題:“兒媳已將漢王妃的舊宮收拾了出來,請母妃這幾日便搬過去居住吧。”

吳賢妃點點頭:“行,你們都有心了。皇宮這個破地方,我早就不想住了。也就是伱們這做兒子、兒媳的孝順,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出了這樊籠,到外面自在過活。”

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朱祁鈺又陪著吳賢妃說了會閒話,便告辭出來。

走到咸陽宮門口,朱祁鈺對林香玉笑道:“你自己去吧,我一個大男人,到底不方便上皇兄嬪妃的宮裡坐著去。我還是主動去本仁殿看看吧,也省得大臣們再上家裡逮我去了。”

“行,殿下去吧,見了大臣們客氣些,別又和他們嘔氣,省得回了家再把氣朝奴家身上撒。”

朱祁鈺笑笑不說話,一徑跑到了本仁殿。

大臣們倒是喜出望外,這還是監國親王第一次主動出現在本仁殿。

陳循第一個開玩笑道:“今天殿下是怎麼了,您老人家一向不喜政務,今天怎麼有空主動過來?”

朱祁鈺笑道:“我剛在太后那裡謝完恩回來,就來看看你們有沒有事情。要是沒有要緊的事情,我下午就回家歇著了,你們別再去家裡逮我了。”

于謙忙道:“別別別,殿下您快別偷懶了,我們兵部今天要奏的事情太多了。”

“那就趕緊說吧。”

于謙聞言,便開始了奏報:“勤王兵馬已經陸續趕到了北京,臣請每人賞銀一兩,以作鼓勵。”

“準。”

于謙又說道:“四川按察使曹泰因罪當斬,已經收押在刑部很久了。如今國難當頭,臣請特赦之,令其負責守城,戴罪立功。”

“準。”

“臣請將南京內庫貯備的軍器,取三分之二來備急用。”

“準。”

朱祁鈺已經不想多說話了,反正不管大臣們奏啥,就是一律照準。

又處理了半個時辰政務,朱祁鈺便拍拍屁股準備回家睡覺。

陳循、于謙等人連忙將朱祁鈺架住:“殿下莫急,還有很多正事沒講呢。”

朱祁鈺一聽關鍵的要來了,只能又坐了回去。

陳循又奏道:“內閣在土木堡損失了兩人,臣奏請,以翰林院修撰商輅、彭時補之。”

“準。”

在場重臣都被朱祁鈺整懵了,這位監國親王今天格外地好說話,不論奏啥都是準。

于謙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換成了提問的形式:“敢問殿下,五軍都督府應由何人掌府事?”

朱祁鈺反問道:“五個都督府都缺人掌事?”

于謙肯定地點點頭。

朱祁鈺無奈地搖搖頭,只得回道:“成安侯郭晟,掌中軍都督府事。建平伯高遠,掌左軍都督府事。駙馬都尉薛桓,掌右軍都督府事。

西寧侯宋傑,掌前軍都督府事。石亨升為右都督,掌後軍都督府事,仍管大營操練。

駙馬都尉焦敬管神機營,忻城伯趙榮管三千營。”

于謙聞言,恨不得拍斷自己大腿:原來齊王殿下在這裡等著呢,自己鬆懈了,大意了,上當了。這下好了,買五送二,殿下不僅一句話就把五軍都督的掌事全定了,還把神機營、三千營的主官給定了下來。

于謙細想了想,並沒有出言反駁。因為朱祁鈺的安排,整體上都比較公允,唯一的爭議點,就在前軍都督府上。

本來前軍都督府是由西寧侯宋瑛掌府事,上個月宋瑛在陽和口之戰殉國,朱祁鈺現在將宋瑛的嫡長子、第三代西寧侯宋傑推了上來。

于謙很明智地選擇了閉嘴,因為宋瑛是被兵部活活坑死的,朱祁鈺本來就對兵部非常不滿,現在兵部要是再反對宋傑上位,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朱祁鈺就可以藉機發難了。

其他人見兵部尚書都不反對,就更不肯站出來沒事找事了。

朱祁鈺繼續說道:“孫繼宗升任都指揮同知,掌錦衣衛事。孫顯宗升都指揮僉事,任中城兵馬指揮,孫紹宗升都指揮僉事,任南城兵馬指揮。

錢雄升都指揮僉事,任東城兵馬指揮。”

陳循聞言,忙出聲提醒道:“殿下,孫繼宗掌錦衣衛事也就罷了,其他三個人是不是升得太快了,尤其是錢皇后那裡,一向都是反對給自己家人封賞過厚的。”

朱祁鈺擺擺手:“你們真是實在人,皇后反對她的,我們封賞我們的,兩不耽誤。即刻擬詔吧,明日便正式下發。”

陳循也只得奉詔,不再糾纏,畢竟朱祁鈺的這道詔命,孫太后肯定不會反對。孫太后和朱祁鈺兩個人都支援的事情,別人反對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令一眾大臣想不到的是,朱祁鈺還沒任命完,又繼續說道:“升浙江道監察御史叚信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提督守備保定等處。

升山東都指揮僉事韓青為大寧都指揮同知,從山東再抽調一萬備倭兵,到保定駐防。

再下令給大寧都指揮使趙瑄,命大寧都司集結兩萬兵士,日夜操練,以備徵調。”

于謙好奇地問道:“殿下是想要這些軍隊進京勤王,還是進駐紫荊關?”

朱祁鈺笑道:“對紫荊關不必太執著了,也先一定會攻破紫荊關,然後快馬加鞭,兩天就趕到北京城下了。

咱先把紫荊關給瓦剌,等也先來到北京城下,再讓保定的四萬大軍進駐紫荊關,切斷也先歸路。

然後再命楊洪帶兩萬精兵進駐居庸關,到時候我們把兩大關口全部封死,讓也先從山溝溝裡爬回老家。

也先的大軍既沒有重型攻城器械,也沒有重型火炮,咱們就逮住這一點,往死裡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