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昌心裡非常清楚,一旦自己點頭,那從此就是新帝一黨的核心成員了,而且必須跟著皇帝一起反太上皇。如果太上皇成功復辟的話,自己肯定逃不了一死。

關於太上皇的復辟,朝中文武百官的態度是這樣的:

絕大部分文臣壓根沒有幫太上皇復辟的打算,更不相信太上皇能復辟成功。就連最鐵桿的上皇黨,胡濙、王直、楊善等人,也從來沒有提出過待太上皇還京之後,新君需要讓位的說法。

絕大部分勳貴有助太上皇的復辟的意願,但是也沒人對復辟成功持樂觀態度。雖然勳貴手中有兵,但是在沒被逼到走投無路之前,沒人會幹帶兵圍攻皇帝這種突破底線的事情。

因為一旦做了,不論成功與否,不論最後是誰當皇帝,參與的勳貴必然會被清算。最現實的例子就是楊洪,雖然楊洪坑的太上皇死去活來,客觀上幫助了新君上位,但朱祁鈺這位新君卻還是執意要清算楊洪。

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任何人坐上皇位,都絕對不會允許武將擁兵自重,欺君罔上。

不過郭昌對太上皇復辟卻沒有這麼悲觀。因為郭昌掌握的資訊,遠超絕大多數文臣武將。

武定侯府的人脈關係盤根錯節、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就連石亨門客仝寅為太上皇親征之行卜算吉凶的事情,武定侯府都知道,真可謂是手眼通天了。

仝寅算出太上皇先失位,後復辟。既然如今前一半已經應驗,將來後一半未必就不能應驗。以郭昌自己衡量,太上皇應該起碼還有兩成的機會復辟,雖然機會不算大,但比文臣武將們的預估好很多。

郭昌皺著眉沉思,朱祁鈺就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最終,郭昌還是咬咬牙,答應了下來。沒辦法,與其窩窩囊囊地活著,一輩子被二房踩在腳下,還不如拼一把呢。八成的成功機率,值得拿全家的性命去賭一把。

朱祁鈺見此事塵埃落定,便拉著林香玉在永嘉大長公主面前跪下,一起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然後二人起身,也要同樣給郭昌夫婦行禮,嚇得郭昌連連推辭:“陛下,陛下,讓我們女兒跪可以,陛下的大禮我們絕對不敢受。”

朱祁鈺笑道:“小婿不是說了嘛,大禮是一定要行的。”

郭昌還是苦笑道:“請陛下見諒,我們出門時,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來的。就沒想這麼順利就要回爵位,更是打死沒想過會直接成為國丈。這個衝擊力太大了,陛下您讓我們緩緩行嗎。”

大長公主也在一旁笑著幫腔:“皇帝你就別難為他了,我是太祖的女兒,比你大三個輩分,才敢勉強受你的禮。郭昌就比伱大幾歲,你別把他嚇死了。”

朱祁鈺聞言便不再堅持,只讓林香玉給郭昌夫婦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大禮一成,賊船難下。

頭都磕完了,如果郭家再反悔,那就成了消遣皇帝了,就算大長公主面子再大,這一家人也難逃一死。

所以沒了反悔的餘地,郭昌也就不糾結了,手一甩,心一橫,蒙著頭往前走就是了。

朱祁鈺同樣也不糾結了,自己的王妃現在有了勳貴之女的身份,起碼在永嘉大長公主活著的日子裡,那簡直就是穩如泰山。

大長公主可不僅僅是武定侯郭英的長媳,她還是太祖的女兒,初代蜀王、代王一奶同胞的親妹妹,初代谷王的一奶同胞的親姐姐。

現在太祖還有一子二女在世:第十八子岷王朱楩、第十二女永嘉大長公主,第十四女含山大長公主。

其中永嘉大長公主最為年長,是當之無愧的皇家‘長老’。

起碼在場面上,已經沒人敢惹永嘉大長公主了。就算是朱祁鈺、朱祁鎮兄弟倆,要是被永嘉大長公主當面罵一頓,也得捏著鼻子認栽,沒什麼還擊的辦法。至於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大明以孝治天下,又大講親親之誼,沒人敢公然挑戰大明的根本價值觀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歷經了七十年的風風雨雨,大長公主的心性早已遠超常人。就在郭昌夫婦還沉浸在喜悅中的時候,大長公主又向朱祁鈺問出一個問題:

“皇帝啊,那我們郭家那二房,你打算怎樣對待?”

朱祁鈺一樣老謀深算,早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當下便不假思索地回道:“老祖宗勿憂,我早已經想好了。

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為了侯爵,把咱們和二房從兄弟鬧成仇人,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而且王妃時常也得回武定侯府小住幾日啊,到時候一回孃家,就發現一府裡大半的人都是仇家,數不勝數,防不勝防,這算怎麼回事呢。要是再讓人下個毒什麼的,那樂子就大了。

所以依我看來,反正北京保衛戰之後,我也要大封勳貴。索性封一個是封,封兩個也是封,讓二房去陣前殺個敵意思意思,我也給他們封個侯爵就完事了。

這樣大房、二房都是侯爵,也不用爭了,也不用鬥了,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後分家各自當親戚處,豈不是皆大歡喜。”

永嘉大長公主頗不自信地問道:“辦法是好辦法,但是一門二侯,這個是不是有點過了?”

“哎,就這樣吧,憑我成功守衛京師建立的威信,多封個侯爵問題不大。再說徐家還一門二公呢,有這個先例在,咱們一門二侯也不是很過分。

我覺得也只能這樣了,不然二房那邊到底出了個仁宗貴妃,我這個仁宗之孫,如果直接把他們一腳踢開,讓人看著也太涼薄了。

太上皇和孫皇后當時也是有這方面的顧忌,才始終不肯將爵位還給大房。”

一提到這個,大長公主又咬牙切齒了,當年孫太后與太上皇罔顧事實,偏袒二房,讓自己的獨子含恨而終,死不瞑目。如今自己徹底站隊到了新君陣營,也有機會讓孫太后看著自己獨子含恨而終,死不瞑目了。用新君的話說,這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不等大長公主說話,朱祁鈺又繼續笑道:“咱們大房這邊是武定侯,不如二房那邊就叫文信侯吧,一文一武,叫著也齊整。

既然給,那就給個體面的封號,我不像孫太后和太上皇,竟然沒臉沒皮地給太上皇唯一的親弟弟一個郕王封號,簡直就是不體面他媽給不體面開門,不體面到家了。”

話說到這份上,大長公主也不再多說什麼。文信侯就文信侯吧,反正大明連武安侯都有,再多個文信侯也沒什麼要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