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朱祁鎮親手書寫了一道聖旨,要求皇帝和朝廷遣使議和,恢復也先的朝貢權,並勒令阿剌和脫脫不花停止對也先的攻擊。

這下好了,前有天子叩關叫門,後有上皇強求議和。

由於朱祁鎮手上沒有印信,這封所謂的‘聖旨’也沒有用印,就這樣交給了納哈出。

納哈出看過之後,滿意地點點頭,又將‘聖旨’遞給了李賢。

李賢、李實心中五味雜陳,屈辱啊,太屈辱了。明明把仗打贏了,怎麼還得大明主動跟也先議和,搞得好像大明才是戰敗一方似的。

不等君臣三人再作溝通,納哈出便命親衛將朱祁鎮請到了新的氈帳之中。

這新氈帳普普通通,破破爛爛,與朱祁鎮之前的氈帳有天壤之別。

裡面只是在地上鋪了幾張羊皮,就算是一張簡陋的床鋪了。

李賢、李實看到這情此景,眼淚都掉下來了。

朱祁鎮更是一臉的灰敗,卻也無可奈何。

納哈出將朱祁鎮單獨一個人晾在氈帳中,便催著李賢、李實帶著使團和物資,立即離開。

兩個時辰後,使團開拔,返回京城。

朱祁鎮呆住在帳中,這兩個月就像做夢一樣,到頭來又是一場空。婢女、侍妾、氈帳、輦車,又一次全部失去了。

……

三月十二日,天氣晴好。

懶洋洋地睡到快中午,朱祁鈺才起了床。推開門,前行二三十步,便到了湖邊。

今天朱祁鈺的計劃是釣魚,然後和寵妃們一起烤魚吃。

就是如此的簡單,這清靜閒逸的生活,想想都美好。

可惜天不遂人願。

朱祁鈺剛把魚線綁好,小丫環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稟報:“陛下,何學士請您立即出去議事呢。”

說完小丫環又強調了一下:“何學士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沒奈何,朱祁鈺重重地嘆了口氣,將魚杆遞給一旁的寵妃,便跟著小丫環來到了西閣。

來到三樓剛一坐好,何宜便立即將八百里加急軍報遞了過來。

朱祁鈺沒看就知道肯定沒有好事,現在朝廷在外一共有兩支大軍,其中寧陽侯大軍的戰事已經接近了尾聲,犯不著再發什麼加急軍報。

所以出事的,肯定是靖遠伯大軍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開啟軍報,掃了一眼之後,朱祁鈺險些被嚇個倒仰:這不是景泰版的‘薩爾滸之戰’嗎?

王驥將大軍分成了三路,他自己帶著主力大軍剛到桂林,安遠侯柳溥和武清侯石亨的兩路大軍竟然連續遇襲,被苗人逐個擊破了。

南路全軍覆滅,柳溥死於亂軍;北路的原宣府軍遇襲大潰,沒命地向後奔逃,直接沖垮了石亨的五軍營主力。

擅長山地作戰的苗人,佔據了有利地形,拼死衝殺。

由於地形複雜,山勢險阻,劉永誠和孫鏜無法及時率軍救援。

最終只有石亨、石彪率數百親兵,保護著楊善、金英、興安等文官和監軍太監,衝出了重圍。

經此一役,明軍陣亡十萬。

苗人亦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即使佔據地利,又有突襲的優勢,但苗人的死傷甚至大大超過了明軍。

根據王驥的說法,苗人光戰死人數,就在十二萬人以上,受傷、殘廢者,更是不計其數。

所以這場仗,明軍雖然中伏,但依然可算慘勝。

朱祁鈺搖頭苦笑,這慘勝有什麼用呢。明軍打仗,動不動就是遇襲中伏,然後五到十萬人全軍覆滅。北征蒙元時是這樣,南討交趾時也是這樣。

真是邪性了,朱祁鈺現在都開始懷疑明軍的戰法有問題了,動不動就中伏遇襲,而且一而再地發生,從來不長教訓,從來不改。

朱祁鈺繼續往後面看,後面還有更嚇人的:苗人戰勝之後,大受鼓舞,聲威大震。

各部苗人紛紛響應,趁明軍潰散之機,衝入了湖廣的平原腹地。

而明軍分兵三路,同時向貴陽進發,導致湖廣兵力空虛,被苗人長趨直入,無人可擋。

朱祁鈺將軍報翻來覆去,又細看了幾遍,方才看向何宜:“這個,你說這,哎呀……哎!”

何宜勸慰道:“陛下且請寬心,苗人損失同樣慘重,臣以為其已是強弩之末。

而靖遠伯的主力大軍不僅並未有絲毫損傷,而且還留了五萬新軍駐防襄陽。

陛下只需調黔國公平定貴州,然後再配合靖遠伯的十五萬大軍,從貴陽、桂林、襄陽三個方向,共同相湖廣圍剿,很快便可大功告成。

而且這次大戰,苗人如此激進,反而給了我們徹底平定苗亂的機會。比用數十年時間,沒完沒了地搞拉鋸戰要強的多。”

朱祁鈺點點頭,對,自己還有一手牌沒有用,那就是世鎮雲南的黔國公沐斌。

而苗人雖然悍勇,但終究兵力有限,武器落後。

若是苗人躲進深山老林裡,自己真拿他們沒有太多辦法。

但如今他們殺入了平原,那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

何宜又補充道:“苗人也不傻,他們之所以攻入平原地區,應該是得到了湖廣明軍守備空虛的訊息。

所以我們雙方就是在搶時間,苗人想到搶到足夠的物資和兵器,然後迅速撤回到深山之中。

我們則是要調集大軍,將其圍剿於平原之上。

兵貴神速,現在就看哪一方的行動更快了。”

朱祁鈺點點頭,突然又反應了過來:“也就是說,明軍的情報,又被人洩露給了敵軍?”

何宜苦笑道:“這恐怕是老毛病了。”

“哎,愁死個人。照這樣弄,以後咱們收復交趾時,估計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兩人正聊著,陳循、王文等內閣學士、六部尚書也急勿勿地趕了過來。

朱祁鈺看著眾人,也非常的不好意思。

景泰元年,也真夠不平靜的。

正月裡,紫禁城被燒去了大半。

二月裡,一場不知道算是慘敗還是慘勝的戰事,又損失了十萬明軍。

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怪事呢。

朱祁鈺對眾人苦笑道:“要不,我再下個罪己詔吧。”

陳循聞言回道:“這事怎麼能怪陛下呢,明明是前線的統帥失職。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趕緊重新部署軍隊,徹底圍剿進入湖廣的苗人吧。”

朱祁鈺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王驥的軍報中,只說要主力回師,向湖廣進剿。也沒有講具體的部署。

大家都說說,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