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說完,便謹慎小心地觀察著皇帝的表情。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只見皇帝面色一凜,哀傷流露,一副要哭的樣子。

這讓王越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不就是有二十多名天子門生倒戈相向嗎,雖然對皇帝來說極為不體面,但至於要哭嗎?

就在王越心中猶疑之時,只聽朱祁鈺哀聲嘆道:“經過皇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這次相繼突發急病,我深切地感知到養兒育女之不易。

想將兒女平平安安地拉扯大,何其之難。

我的兩位姐姐,都是英年早逝。母后因此悲傷不已,更是才四十歲便不幸仙逝。

我每每思之,便哀痛不能自已。”

王越等人不知道皇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只得連忙回道:“聖上至孝,臣等感佩。”

朱祁鈺繼續說道:“推及到天下臣民,哪個父母不是苦心栽培,希望子女長大成才呢。

多少讀書人,寒窗苦讀幾十年,就為了一舉高中,改變命運。

但高中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人只能一次次的失望而歸。

那人家父母是何等苦楚,大部分人甚至到死都見不到兒子高中。

有些人後來高中,可是父母早已過世。子欲養而親不在,父母不能分享自己的榮耀,是何等的悲傷。

對此我感同身受啊,我的母后命運多舛,晚景淒涼。等到我現在有能力的時候,母后早已經不在,想盡孝道,卻無從盡起。

想來等到景泰四年,下一屆鄉試的時候,母后過世也就整整十年了。”

朱祁鈺重重嘆了口氣:“我要在母后仙逝十週年之際開恩科,以盡孝道,以昭母后聖德。你們就按照這個意思擬旨吧,今天就正式下發。”

眾人恍然大悟,皇帝說了這麼多,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

但是皇帝講的有理有據,又正是最哀傷的時候,眾人可不敢反駁,連忙齊聲讚頌道:“聖上仁孝,乃萬民之福。聖母在天之靈,必大感欣慰。”

王越緊接著又請示道:“敢問陛下,恩科是單獨開設,還是增加名額,與正常鄉試、會試合併在一起?”

朱祁鈺讚賞地看了王越一眼,不假思索地回道:“合併在一起吧,這樣可以減少對朝廷人力物力的消耗,也省了考生們來回折騰。

景泰四年,鄉試的取士人數是去年的兩倍半。景泰五年,會試的取士人數是五百人。”

王越連忙應承,立即便去桌案旁擬旨了。

對於王越的文字功底,朱祁鈺還是完全放心的。最多一頓飯的功夫,王越就會將自己剛剛表達的想法,用簡明而優雅的文字表達出來。

至於怎麼引經據典,怎麼義正辭嚴,怎麼感人至深,那就不是朱祁鈺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自己只需要講出大概意思,讓王越等人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就行了。至於如何潤色,那就是這些飽讀詩書、天賦異稟的年青才俊們的職責了。

除了王越埋頭書案,認真擬旨外,剩下的五位新進中書舍人都有些愣住了,大家是第一次見識到皇帝的狠辣,這是對那二十多名臨陣倒戈的新科進士最有力的還擊。

皇帝剛剛的旨意轉換成大白話就是:‘大明有的是人才,你們這些新科進士好好追隨我,我重用你們,讓你們飛黃騰達。

但你們若因此就把自己當成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了,那對不起,有多遠滾多遠吧你們。

我再開一次恩科,今年選了二百進士,下次我選五百名。我要讓你們看看,大明有的是青年才俊願意哭著喊著爭相為我效力。’

當然了,除了眾人想到的這些,朱祁鈺還有兩個考量:第一,這次恩科的起因,是我感傷子欲養而親不在,要代仙逝的母后施恩澤於天下。

所有在恩科高中的舉人、進士,都要感戴聖母貞皇后的恩德。而這是我作為貞皇后嫡子所盡的孝道。

請天下讀書人都注意了,我景泰皇帝才是貞皇后嫡子。

你們要是不認同,沒問題,我尊重你們,你們可以不參與這屆恩科。

第二個考量,就是將舉人、進士的名額提上去。

景泰五年有恩科,一共取進士五百人。

到了景泰八年,並不會退回到二百人,而是取士三百人。

順勢將進士人數提上去,這樣過渡更自然,阻力也更小一些。

朱祁鈺坐下來喝了兩杯茶,又與何宜閒聊了一會,王越便將旨意擬好了。

朱祁鈺細看一遍,連連稱讚道:“好好好,我有這個孝心,但是卻不知如何簡潔有力地曉諭天下臣民。

世昌你這個文章寫的好,直抒吾之胸臆,有一吐為快之感。讀完之後,我的念頭都通達了。

行,一字不改,立即發出去。”

這時候小丫環來報,御用監掌印太監阮昔求見。

朱祁鈺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回頭吩咐道:“行義,凡是上奏跟風的新科進士,從名單中劃去,我就不再親自接見了。”

何宜連忙答應一聲,朱祁鈺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雖然每個新科進士都很珍貴,但朱祁鈺還是選擇了快刀斬亂麻,以後你們這些跟風胡鬧的新科進士便不再是我的門生,我也不再是你們的座主。你們從此愛找誰找誰,自生自滅去吧。

朱祁鈺往山上走,來到青雲閣,單獨接見了阮昔。

來到三樓,朱祁鈺隨意地往軟榻上一歪,阮昔一邊獻寶似地遞來舉報周皇后的奏本,一邊笑道:

“小爺,給您看個好笑的東西。”

“內廷又鬧什麼么蛾子了?”

朱祁鈺半信半疑地接過奏本,開啟掃了一遍,頓時也笑出聲來:“我的這幫皇嫂們還真是會玩,一方買通宮人,給皇太子下毒;一方杖斃宮人,以除內奸;一方助紂為虐、推波助瀾。

這是跟我玩三國演義呢啊。

只是這奏書是哪個二楞子幫她寫的?替一位皇后狀告另一位皇后,金英和興安應該沒有這麼缺心眼兒吧。”

本來還在陪笑的阮昔一下就被噎住了,滿臉委屈地回道:“小爺,這是奴婢寫的啊。”

“啊?”

朱祁鈺聞言猛的抬頭,原來那二楞子就在自己眼前啊。

阮昔連忙解釋道:“恭讓皇帝的嬪妃不是要全部遷入南宮嗎,昨天奴婢去南宮請示具體事項。

錢皇后與萬宸妃被興安等人拒絕,正好看到奴婢,便許諾了諸多好處,請奴婢代為轉奏。

奴婢想著與其拒絕,不如趁此機會,賣個人情,也好和錢皇后、萬宸妃套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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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