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宗藩改革百官擁戴 貶斥佛教恭讓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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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把控全域性的棋手,重心就應該放在對戰略戰術的思考和謀劃上。
所以在下達了兩道詔命之後,朱祁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午飯之前,中旨傳到了內閣。
雖然說是中旨,但內容卻極為嚴肅,從語氣就能看出來,皇帝的意志絲毫不容許反駁。
對王文等人來說,好的一面是,這道詔命如此強硬,明顯就是皇帝的風格,看來皇帝還有精力處理政務。
壞的一面是,取消藩王法司特權,如此大的事情,皇帝不跟任何人商量,就這樣把中旨發了下來。
好歹也應該召集個小朝會,大家一起談一談吧。
這麼突兀的旨意,大家是接呢還是不接呢?
出乎王文意料的是,閣臣們也不怎麼討論,立時便開始站隊。
魏驥和周忱、羅通、沈翼行動最快,非常堅定地支援皇帝的決定。四人早就受夠那些魚肉百姓、為非作歹的藩王們了。
何文淵、江淵選擇支援皇帝,但是比較淡定。
陳循、俞士悅、石璞則是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作為刑部尚書、左都御史的王文肯定不敢反對這道中旨。只要王文敢說出半個不字,當天就得被文武百官噴到生活不能自理。
大明朝的文武官員,從京師到地方,從尚書到縣令,真沒有哪個人會喜歡看到藩王擁有法司特權。
這些藩王,強搶民女,沒事!巧取豪奪,沒事!
兼併農田,沒事!草菅人命,也沒事!
反正只要不起兵造反,做什麼都沒關係。
你地方官員上書彈劾藩王,對不起,治罪!
大明的皇帝們聰明得很,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提出問題的大臣唄。
文武百官,尤其是文官,做夢都想限制藩王特權。但是從太祖開始,沒有哪個皇帝是不偏袒藩王的。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認了。
然而今天,荒誕不經的景泰皇帝又開始挑戰文武百官的認識了。
想不到大明還能出現這麼一位離經叛道的荒唐皇帝。
看到沒人跳出來反對,王文向魏驥詢問道:“魏老,那咱們就擬定正式的聖旨?”
魏驥笑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你是刑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你來擬正合適。”
於是幾人聚在一起,字斟句酌,在中旨原文的基礎上稍加潤色,由王文執筆,擬定了聖旨。
到了下午,便在朝野引發了軒然大波。
這是一個極為明確的訊號啊:宗藩改革,要拉開序幕了。
在司禮監當值的陳祥,提前回到了南宮。
陳祥做了一個非常大膽的舉動:抱了一大摞詔旨和奏本回南宮,交給恭讓皇帝親自過目,其中就包括皇帝今天下達的兩道中旨。
這是陳祥對恭讓皇帝的表忠心之舉,也是對朝野上下的一次試探。
朱祁鎮對陳祥的舉動十分意外:“伱就這樣將奏本抱回南宮了?沒人管?”
陳祥笑道:“皇爺多慮了,如今司禮監哪個不是爭著搶著巴結南宮啊。
皇帝那四個心腹小太監都出京辦差去了,您看剩下的秉筆太監:阮安、阮浪、阮讓,王瑾、興安、陳勉、阮昔、曹吉祥,再加上奴婢。
要麼都是皇爺的心腹,要麼就是明哲保身的中立派。
不是奴婢信口開河,如今皇爺的話,在司禮監比皇帝都好使。”
朱祁鎮搖搖頭:“能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明弟弟已經將司禮監徹底架空了。司禮監現在除了批紅用印,也沒什麼實際作用了吧。
這種事情連朕都看的出來,如今的朝臣,是由三部分文臣,共同執掌,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六部掌握了一部分關鍵權力,內閣掌握了一部分關鍵權利,然後弟弟發明的鳳閣鸞臺,形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中書省,裡面的文臣負責幫弟弟出謀劃策、平章政事,其權力極大。
等於說,司禮監、東廠、錦衣衛都被踢出局了。
所以別看文官鬧的很兇,就是瞎起鬨而已。
你真要提出來把弟弟換掉,讓朕復辟,他們立馬就一百個不樂意了。
反而武將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向著朕的。”
“皇爺聖明,還是您高瞻遠矚,奴婢過於鼠目寸光、得意忘形了。”
陳祥趕忙拍起了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朱祁鎮面上依舊保持淡定,取過最上面那道中旨翻看了起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條。
朱祁鎮愣了半天,方才問道:“弟弟這是抽的什麼風,他不知道他自己的寵妃們都懷有身孕嗎?
就按他的寵妃們一半生兒子、一半生女兒算,光這第一撥生下來,就要有五六個皇子。
這些皇子以後都是親王啊,要去各地建藩的。
弟弟的宗藩改革,是不是把他自己家也改進去了呢?
到時候他的兒子在藩國草菅條人命,強搶個民女,他要不要依法治罪?”
陳祥回道:“當今天子看來是想做千古聖主吧,再說大明的藩王中,也有不少賢王,又不是禁止違法犯罪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朱祁鎮聞言,緊緊皺起了眉頭。對於陳祥的‘真情流露’,朱祁鎮相當不悅,冷冷地詰問道:
“陳祥,聽說你是王瑾的乾兒子。而朕那弟弟,生下來便是養在王瑾家裡的。
莫非,王瑾,你,還有阮昔,都是想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雖然昨天興安表達對陳祥的猜疑時,朱祁鎮訓斥了興安,但是對於陳祥,還是加重了疑心。
這就是做主君的難處,手下人都在提供各種資訊,試圖影響皇帝。但聽誰的,信誰的,非常考驗主君的鑑別能力。
而且皇帝不是神,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上去,皇帝很多時候也是笨笨的。
比如朱祁鎮盲目相信王振,被坑的死去活來。比如歷史上的景泰,竟然對朱祁鎮的心腹興安深信不疑,簡直就是匪夷所思,最終景泰被興安坑到身敗名裂。
陳祥也不多話,只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行了,別磕了,你先跪著吧,等朕看完奏本再收拾你。”
止住陳祥,朱祁鎮又取過第二道中旨,開啟看了起來。
看到這份中旨,朱祁鎮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了。
半晌之後,朱祁鎮方才對陳祥笑道:“起來吧,是朕錯怪你了。”
陳祥表現的一頭霧水:“皇爺,您剛剛不是還說要教訓奴婢呢嗎?”
朱祁鎮笑道:“沒什麼可教訓的,朕相信你了。你看看這道中旨,弟弟要將西山的佛寺全拆了,然後將僧人全部趕走。
據朕所知,宮中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宮女太監,都是篤信佛教的吧。
王瑾朕知道,他更是極為虔誠的信徒。
再看朕這弟弟,佛教他不信、佛家他不信、儒教他不信、儒家他不信、道教他也不信。
觀念劇烈衝突的兩個人,是沒辦法成為一路人的。弟弟和王瑾沒反目成仇就算不錯了。
你說呢,陳祥?”
陳祥連忙回道:“皇爺說的是,奴婢也是虔誠的信徒。奴婢老早就開始攢錢,想著老了之後在西山捐一座寺廟,這樣死了之後,也有個安身歸葬的地方。”
想到自己無兒無女,身後事的孤苦淒涼,陳祥跪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滾下淚來。
朱祁鎮見自己幾句話,便說得陳祥聲淚俱下、泣涕不止,心中也有所愧疚。連忙安慰道:
“罷了,罷了,是朕不該疑你。給你放三天假,回去好好鬆快鬆快吧。
還有那個高平,你趁此機會去聯絡一下,爭取儘快將他拉攏到朕的麾下來。”
陳祥磕個頭,起身便要往外走。
“等一等。”
朱祁鎮突然又叫住了陳祥。
陳祥心中疑惑,卻依然回身站後,聽候吩咐。
只聽朱祁鎮笑道:“去準備一下,朕要翻個牌子。”
“啊?”
陳祥有些懵了,上次翻牌子把事情鬧得那樣大,這次怎麼還翻啊。
朱祁鎮解釋道:“朕那剩下的十四名寵妾不是要被降成普通宮女了嘛,趁她們還沒有正式降位,朕再召幸一次。”
陳祥聞言,左右為難。但略一思索,陳祥便想明白了,這是皇爺逼自己納投名狀呢。
之前太后、皇后來到南宮一頓訓斥,言猶在耳,如今自己就還敢頂風硬上,那可就徹底把太后、皇后得罪死了。
朱祁鎮也不傻,我能去別人宮裡挖牆腳,那別人自然也能到我宮裡,給我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所以陳祥必須得罪死太后和皇后,自己才敢繼續用他。
沒的選擇,陳祥只得硬著頭皮,忙前忙後,安排好兩位嬪妾給自家皇爺侍了寢。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陳祥方才出了重華殿,準備回外宅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