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朱祁鎮一聽這話,龍顏大怒,當即呵斥道:

“朕召御哪個嬪妃,為什麼要經過她們三個同意?誰給她們的膽量和勇氣,別忘了,朕才是君。”

陳祥委委屈屈地回道:“皇爺,按大明制度,後宮女人,只要位分中帶個‘皇’字,都可以視為‘君’。

皇太后、皇貴太妃、皇后、皇貴妃都是君。

而且三位娘娘說了,後宮之事,就應該歸她們管。

如今皇帝在西郊,除了軍政要務,其餘事務也是一概由寵妃們決定的。所以咱家三位娘娘找到了依據,想要效仿。”

“哼,好的她們不學,壞的全被她們學到了。

她們這麼想學,那讓她們把自稱先改了吧,天天臣妾臣妾的,聽的朕都煩死了。

又是臣又是妾的,時不時還要摻兩句本宮,她們還真把自己當成一號人物了。

坊間流傳的《妖妃傳》朕可都看了,弟弟的女人都以奴自居,一個個伏低做小,卑微至極。

再看朕這些女人,一個個理直氣壯,像蠢豬一樣,恨不能都騎到朕頭上來。”

陳祥唯唯諾諾,也不當真事聽,只當自家皇爺在發牢騷。

朱祁鎮氣呼呼地問道:“太后那裡怎麼樣了?”

“啟稟皇爺,太后英華殿周邊的宮殿全被拆了個乾淨,皇帝派阮昔率淨軍從外面將英華殿團團圍住。

任何人都沒辦法靠近英華殿,太后相當於被徹底軟禁了起來。

之前皇帝答應的重修仁壽宮,也徹底停了下來。”

朱祁鎮這算徹底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弟弟早就算好了,故意拆掉英華殿周邊的宮室,便於監視太后。

而仁壽宮,弟弟怕是從一開始就沒想修它吧。

弟弟算計的也太精了吧,真是走一步看上三四步啊。

那你說咱們要發動兵變,弟弟有沒有察覺呢?”

陳祥搖頭笑道:“怕是沒有察覺,最近京城中的輿論對皇帝十分不利,百姓可謂怨聲載道。

皇帝忙於控制輿論,已經焦頭爛額了。

再說就算聽到什麼風吹草動,皇帝也只會認為是朝野怨氣過大,所以聚在一起發發牢騷而已。

畢竟像抑佛禁寺、宗藩改革這些事情,引起反彈,肯定也在皇帝的預料之中。

佛寺都被拆了,人家罵罵咧咧恨不得造反,皇帝應該也是能理解的,不會因此大驚小怪。”

朱祁鎮點點頭:“有道理,先就這樣吧。如今石亨已經返京了,得了閒你召仝寅入宮,替朕算上一算。

現在你偷偷去叫靈兒、秀兒進來,陪朕下下棋。”

陳祥聞言,如蒙大赦,趕緊一溜煙跑了。反正今天自己的差事對付過去了,明天?明天該阮浪倒黴了。

……

內閣,今日諸學士集議。

最近內閣人員再次發生了調整。

山東今年又發洪水,王文被皇帝派去巡視去年徐有貞的治河成果,並負責賑濟災民。

魏驥則被派去巡撫山東,清理冤獄、改善民生。

還有何文淵,被派去巡查遼東。

兵部尚書羅通,則親自去巡視居庸關、宣府、懷來,監督大軍鎮壓民變。

周忱雖然沒出京,但卻整天呆在外城,忙著監督各處工程。

沈翼天天去巡視倉儲,等閒見不到人。

剩下的大學士:陳循、俞士悅、商輅、彭時、石璞、江淵。

皇帝的親信裡,除了江淵,其餘的全跑了。

王文、魏驥、何文淵、羅通、周忱、沈翼、徐有貞、黃溥、何宜。這長長的一大串皇帝親信都不在內閣露面了,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出不對。

不過大家的理解思路卻有所偏差,以俞士悅為代表,認為這是皇帝病重,其親信人心離散,外出避禍的表現。

商輅、彭時內心則極為矛盾,兩人也希望事實如此,但又感覺事情並沒有如此簡單。

陳循、石璞則不置可否。兩人對這場政鬥涉入不深,還有抽身的餘地。甚至說左右搖擺、坐觀成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人少也得討論政事,陳循提出了議題:藩王已經入京,是先由皇帝在奉天門賜宴,還是先召開諸親會議。

諸親會議,需要審查孫太后指使金英毒害皇子、指使侄媳毒害會昌侯,以及聯合三楊陰謀廢后一案。

要不要將太后陰取宮人子一案提交於諸親會議審查,也是內閣要討論的重要一項內容。

雖說在座的大多數閣臣都傾向於恭讓皇帝,但事關重大,卻沒人敢輕易表態。

而且不僅皇帝態度不明,就連恭讓皇帝都沒有一個明確的表態。

兩位皇帝想不想徹查?想徹查到什麼程度?

沒人拿的準。

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拖下去。

作為禮部尚書,俞士悅向眾人提議道:“依我看來,要不就先請陛下在奉天門大宴藩王吧。

陛下與恭讓皇帝都出席,展現一下兄友弟恭,也好安眾藩王之心。

再者我們都快兩個月沒有見到過陛下了,陛下重病的訊息在朝野傳的沸沸揚揚。

趁這個機會,我們也可以一睹天顏,確認陛下無恙,以安天下之心。

至於諸親會議,我們在宴會上提出來,請陛下當面給個回應,我們也好按旨意行事。”

眾人聞言,都點點頭,實在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陳循又問道:“那宴會的時間呢?”

俞士悅回道:“還有幾位藩王沒有進京,我們再等一等,將時間定在七月初一如何?”

眾人也都沒有意見。

這時商輅出言問道:“諸親會議,若只審金英,治其毒害皇子之罪,其餘不問,眾位以為如何?”

俞士悅笑道:“那固然好,可是兩位陛下能同意嗎?”

商輅反問道:“恭讓皇帝會不同意?”

眾人聞言,皆點頭沉思。

商輅的意思非常明白,恭讓皇帝不想清洗孫家,藩王們也不想,現在唯一的阻力就來自於行事荒誕不經的皇帝。

一個皇帝,執著於洗算太后一家,而且是在太后還活著的情況下,在禮部官員們看來,實在是有些荒唐。

在對細節反覆商量了一個時辰之後,內閣和禮部共同擬定了一份奏報,送往甘泉宮。

經過一個月的施工,甘泉宮宮牆已經修好。

至此,甘泉宮正式成為大明的政治中心之一。

第二天一早,朱祁鈺從美夢中醒來,稍微喝了點奶便開始處理政務。

淺雪把一封奏本遞了過來:“夫君您看看這個。”

朱祁鈺拿過來一看,頓時也皺起了眉頭:

定襄侯郭登以老疾乞休,舉石彪自代,且請令其子嵩宿衛。

朱祁鈺忍不住開始撓頭了,這位定襄伯是在玩啥呢,這傢伙才四十八九歲,就乞休了?

這也就算了,竟然還想舉薦石彪接任大同總兵?

這也就算了,竟然還想令其子郭嵩充任宿衛?做什麼大頭美夢呢!

別人不知道你郭登,我還能不知道嗎,歷史上朱祁鎮復辟之後,踩景泰踩的最狠的勳貴是哪個來著?是不是你這位大定襄伯!

還想讓你的兒子宿衛皇帝,你覺得我是失心瘋了嗎?

淺雪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只覺得自己夫君臉色有些奇怪:“夫君,您怎麼了,這封奏本有什麼不對嗎?

想來郭登是因為自家涉及了太后陰取宮人子的流言,想透過乞休試試夫君的態度吧。”

朱祁鈺冷笑一聲:“回覆他吧,準定襄伯致仕,準石彪接任大同總兵,準郭嵩充任宮廷宿衛。

不過定襄伯要在交接之後,立即進京述職。

石彪是暫掌大同總兵,若其鎮壓民變得力,再正式認命。若是鎮壓不力,責問其罪。

郭嵩封錦衣衛千戶,專責宿衛南宮。”

淺雪聞言讚道:“您這是完全答應了定襄伯的請求,又完全沒有答應定襄伯的請求。

這回復既奇怪,又奇妙,夫君可真會。”

朱祁鈺苦笑道:“沒辦法,都是被這幫人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