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想了想,又囑咐道:“我們先不要提歸還肅藩護衛的事情,等兵變結束了再說。我還要再看看肅王在這次兵變中的表現。”

素汐點點頭,又取過一封奏本看了一遍,然後笑道:“今天都湊一起了,魯王代湯傑上奏,請求夫君允許湯傑繼承信國公爵位。”

朱祁鈺聞言苦笑:“魯王管的可真寬。”

“為什麼魯王要管這閒事?”

“大明的藩王、勳貴之間盤根錯節,哪哪都能扯出關係來。

信國公湯和的次女,嫁給第一代魯王做了王妃。

現在這位第二代魯王並不是湯和的女兒生的,而是側妃生的。

第一代魯王是太祖郭寧妃所生,郭寧妃又是武定侯郭英的同胞妹妹。

這七扯八扯的,都是關係。當皇帝,也得天天處理這些人情世故。”

“那要同意湯傑襲爵嗎?”

朱祁鈺冷哼一聲:“我已經給過他們家機會了啊。瓦剌圍攻京城之前,我專門命人去請這些舊勳貴進京勤王。

他們不來我有什麼辦法?如果當時湯傑來了京師,我也不用他衝鋒陷陣、浴血拼殺,哪怕他隨便找把刀去戰場上胡亂揮舞幾下,信國公爵位我早都還給他了。”

素汐問道:“那就拒絕了他?”

朱祁鈺捂著臉回道:“那也不行。他家跟別人不一樣,人家既沒有犯事,也沒有除爵。

是因為他們家的男丁老是英年早逝,導致爵位一直襲不上。

到了正統朝,湯傑好容易長大了,要求襲爵。

我那好大兄以信國公已經四十年沒人繼承為由,將爵位罷免,徹底不讓人家承襲了。

所以信國公家是純粹的倒黴,他家本來歲祿三千石,大兄特別心疼錢,不肯讓人家襲爵。

我不能跟大兄一樣蠻不講理,最終還是會讓湯傑襲爵的。

不過呢,人性本賤,湯傑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就把爵位給他。他不僅不會感激我,還會覺得我軟弱可欺。

算了,將魯王這封奏本下廷議吧,先讓湯傑去見識見識朝臣的險惡。

這樣,等他復爵時,才能搞清楚到底是誰給他飯吃的。”

素汐笑著點點頭,又取過一封奏本看了一遍,不過這次素汐先掩口偷笑了起來。

朱祁鈺嚇得一哆嗦:“我的好娘娘,又怎麼了,您可別嚇我,我已經禁不住折騰了。”

素汐笑盈盈地回道:“江陰侯吳良、靖海侯吳禎的後人上書請求襲爵。”

朱祁鈺聞言,搶過林香玉手中的絲帕,使勁往榻上一躺,拿絲帕把臉蓋住,哀聲嘆道:

“哎呀,老天爺啊,一大清早全是討債鬼。這日子沒法過了,不活了,我要死,讓我死吧。”

“那回絕了他們吧?”

“回絕啥啊,咱們大明很快就要鬧倭寇了。這個靖海侯特別擅長水戰,不知道他的子孫有沒有傳承家學。

下廷議吧,兵變結束後我親自見見他們。

再說靖海侯的女兒是湘王王妃。

湘王本是文武全才、儒雅孝順的一代賢王,結果被建文逼到闔家自焚。

現在想補償湘王,都找不著嫡系子孫。這份恩惠,讓靖海侯家受了吧,也能向天下昭示一下咱家的親親之誼。

就這樣吧,我要睡覺了,煩死了。有什麼事情,等兵變過後,恢復上朝再說吧。”

朱祁鈺捂著臉嘆氣,淺雪和素汐繼續翻看奏本。

素汐忽然驚歎道:“夫君,還有封奏本,您必須得看一下。”

朱祁鈺沒好氣回道:“又是誰想恢復爵位,我不想聽了。”

素汐笑道:“這次是不是請求恢復爵位,而是要求新封親王的。”

“新封親王?”

朱祁鈺大感詫異,如今恭讓皇帝就剩一個兒子,已經立為了太子。那就只剩下自己的長子有資格被封為親王了。

這不過年不過節的,難道還有別人敢請封親王?

朱祁鈺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還有誰有資格被封為親王,而與此同時,四位寵妃已經笑作一團。

朱祁鈺大感驚奇,於是扯掉蓋在頭上的香帕,坐了起來,親自取過奏本檢視。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竟然是也先的長子火兒忽答,為恭讓皇帝留在草原上的兒子請封親王。

朱祁鈺也跟著笑了起來。

“下廷議,下廷議,下廷議,這樣好的事情,一定要下廷議。”

……

接下來數日,太平無事。

六月二十六日,齊王府派馬車到禮儀房接秀女赴宴,無一人前往,被京城上下傳為笑談。

六月二十七日,蜀王抵京,至此出現了大明歷史上少見的全部親王齊聚京師。

六月二十八日,石彪到達大同,郭登匆匆完成交接,啟程返京。

同日,經過廷議,並由恭讓皇帝決策,拒絕了舊勳貴們全部襲爵請求。

至於火兒忽答為恭讓皇帝留在瓦剌的兒子請封親王,文武百官不置可否。

此事同樣在京城上下傳為笑柄。

六月二十九日,石亨、任禮、孫鏜、劉永誠、毛忠、曹吉祥完成了通州京軍的集結,準備於七月初一開赴朝陽門外,接受皇帝的檢閱。

同日,恭讓皇帝一派的藩王、勳貴、武將完成串聯,準備孤注一擲。

……

六月三十日,一早。

朱祁鎮早早就醒了,明天就是最關鍵的一天了,換誰都會緊張到睡不著。

朱祁鎮先叫來阮浪和馬良吩咐道:“你們兩個去一趟景陵,代朕祭奠一下先帝。”

阮浪和馬良聞言,面面相覷。不年不節,好好的祭景陵做什麼?

朱祁鎮耐著性子解釋道:“哎,這是讓你們兩人遠離是非,撇清干係。萬一朕若敗了,太子便託你們兩個照顧了。”

阮浪和馬良聽到這話,跪在地上就開始哭。

朱祁鎮更加心煩意亂:“別嚎了,只是居安思危而已。明天的大事,朕至少有八成勝算。”

阮浪和馬良這才止住眼淚,領命下去準備了。

朱祁鎮又召來興安、陳祥做了安排:“明日陳祥跟在朕身邊侍候,並負責帶人控制參加宴會的藩王們。

興安開啟宮門,與曹欽率領的家丁裡應外合,控制皇城,並將太后接到奉天門。”

吩咐完二人,朱祁鎮重重嘆口氣:自己身邊能用的太監太少了,短短三年時間,內廷最有權勢的三大太監:王振、範弘、金英,全沒了。

而錦衣衛中,只有馬良、哈銘、門達、盧忠等少數人願意跟隨。

袁彬反對兵變,已經被軟禁在了南宮中。

劉敬雖然與門達是親家,但是態度曖昧,朱祁鎮不敢拉他進來。

還有逯杲,當年替皇帝處置郕王府,做了髒活,算是上了賊船徹底下不來了。

人就這麼些人,靠的就是出奇不意,兵貴神速。

……

快到中午時,五城兵馬司與錦衣衛發動全城戒嚴。

午後,一萬營州衛將士擁著皇帝輦車、太妃輦車、皇妃輦車,從西直門入城,徑直返回老王府。

稍作安頓之後,吳太妃坐一頂軟轎,經東華門,直入禁宮,去向孫太后問安。

朱祁鎮得到訊息,好奇地向陳祥問道:“吳太妃真的進宮了?”

陳祥回道:“太妃的軟轎一直被抬到了英華殿門口,不過整個英華殿周邊都有阮昔派淨軍看守,沒人能夠靠近,也看不真切。”

朱祁鎮點點頭:“你去傳朕旨意,命錢氏、周氏、萬氏入英華殿向皇太后、皇貴太妃請安。”

待錢氏、周氏、萬氏奉命出現在英華殿外時,便被阮昔領著小太監攔住了。

三位貴婦輪流對阮昔呵斥了半晌,阮昔也不肯通傳,更不肯放三人入內。

末了,還是安和夫人走出來笑道:“阮總管,太妃娘娘懿旨,命三位娘娘進去呢。”

阮昔聞言,立即便把路讓開了。

尤其是錢氏和萬氏,被氣得簡直就要倒仰:好傢伙,皇太后說話不管用,皇后說話不管用,皇貴妃說話不管用。

你們就只奉皇太貴妃懿旨,眼裡就沒有別人了嗎?等著吧,明天就給你們這些人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