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繼續補充道:“收復交趾之戰,朕已經定好了戰略。

朕有把握,會再打一個非常漂亮的大勝仗,從而振奮朝野士氣,提升朕的威望。

要想把改革堅定不移地推行下去,朕需要源源不斷的文治武功,和節節攀升的個人威望。

至於閩浙兩省,不必參與收復交趾,你只要把本省的事情管好即可。

朕不會在交趾陷入戰爭泥潭,花費過多代價的。”

年富聞言,立即回道:“若聖上果然能夠秋風掃落葉般收復交趾,不知朝野如何反應,但微臣肯定是自此心悅誠服、五體投地,將聖上奉若神明。”

林香玉聞言接過話頭:“合著年愛卿現在對聖上口不服心也不服唄?”

年富聽到這話,連忙起身陪罪:“微臣失言,微臣現在也佩服聖上。只是聖上若能秋風掃落葉般收復交趾,微臣會將聖上視為千古聖君。

收交趾、下西洋,這可是太宗皇帝做的事情啊。”

朱祁鈺笑道:“你就等看好了。另外山東也會同時開放海禁,開啟與朝鮮、日本、琉球等國的海上貿易。

由於山東離得近,所以朕親自負責山東開海事宜。

咱們君臣可以比上一比,看你在南方搞得好,還是朕在北方搞得好。

就是不知道愛卿敢不敢比?”

年富這個人,雖然年過半百,久歷世事,但卻經常有逆反心理,如今被皇帝一激,也是老夫聊發少年狂,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來。

兩人又聊了許多具體的細節,從上午一直聊到傍晚。

朱祁鈺留年富吃過晚飯,然後方才對年富笑道:“朕明天接見安南使臣,後天舉行九成宮啟用儀式,當天還會開景泰朝第一次經筵。

後天一早愛卿一起過來參加吧,尤其是經筵的內容,十分重要,會涉及到未來十年朝廷的大政方針,伱聽一聽,才能對朝局有個整體的把握。”

年富連忙領旨。

朱祁鈺猶豫了一下,方才說道:“朕臨別有一言相贈,有些逆耳,可能愛卿會不大愛聽。”

年富連忙拱手請教。

朱祁鈺笑道:“愛卿清正廉潔,不避權貴,尤惡幹請。這些都是難得的優點,只是如此一來,愛卿就容易多疑。

手下人說什麼,你都會不由自主地認為別人有所圖謀。

比如手下讚美舉薦張三,你就會出於疑慮,認為手下是受人請託,於是反而將張三棄之不用。

時間久了,屬吏瞭解了你的好惡,便會反其道而行之。他欲舉薦張三,就去你面前詆譭張三。他欲罷免李四,就去你面前讚賞李四。

你出於猜疑,反其道而行之,卻反而會正中屬吏下懷,為其所乘。

這也是朕總結出來的心得,愛卿可以參考一二。”

年富聞言,有些迷茫,不知皇帝為何突然有此一說。

朱祁鈺笑道:“朕就是隨口一說,愛卿不必放在心上。此去閩浙,愛卿獨任封疆,少不了要與各色權貴士紳打交道。

期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比你在河南左布政使任上會增加何止十倍。

朕也是鬥出來的經驗,愛卿不必心急,去了閩浙總督任上慢慢摸索即可。”

年富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行完禮便離開了。

送走年富,朱祁鈺伸個大大的懶腰,一邊帶著寵妃們往家走,一邊抱怨道:“真是頭疼死了,講了這麼多細節,別說年富聽懵了,我這講的都講懵了。”

林香玉笑道:“夫君將肚子裡那點貨全都白教給了年富,如此一來,他經營閩浙,夫君經營山東,您確定會比他強嗎?

若是被年富將您比下去,那就不大體面了。”

朱祁鈺笑道:“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也不必非要強於弟子。皇帝的治理能力不必強於臣子,臣子也不必不如皇帝。

唐太宗說的好,皇帝最好的狀態,就是垂拱而治。

再說了,勝負還在未定之間,我未必就比他差,我可以去將日本打下來,然後打造一個北洋貿易圈。”

“夫君這是要打多少仗?”

朱祁鈺苦笑道:“四面都要出擊,我也不想這樣啊,但你不當皇帝的時候,說風涼話很痛快。

等你真當了皇帝,就會發現,不打仗也不行,沒辦法。

不打仗你就沒威望,沒威望你就坐不穩皇位。

除非你想學宣廟,什麼都不做,那什麼問題都沒有。否則你只要想進行深入改革,必然伴隨著要不斷打仗。

我現在理解了,太宗也真是沒有辦法,你不能光說人家是窮兵黷武,那不打能行嗎。”

林香玉笑道:“我們女人家也不懂這個,我們還是服侍著夫君泡溫泉去吧。”

“行行行,何以解憂,唯有溫泉,走起。”

說罷,朱祁鈺將林香玉打橫抱起,不顧沿途巡邏親軍的目光,笑盈盈地向家中走去。

……

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一早,等朱祁鈺起了床,歪在榻上,倚在窗邊,看著窗外玉泉湖上的荷花解悶。

淺雪、素汐一左一右地坐過來,淺雪笑呵呵地說道:“夫君啊,陳閣老又上了一道奏本,請求致仕。”

朱祁鈺回道:“這有什麼可笑的,很正常,駁回去,待他再上下一道辭呈,就給他批准了吧,不用再問我了。”

淺雪笑道:“還有呢,您看好的刑部左侍郎薛瑄,也同樣上書請求致仕,而且言辭極為懇切。”

朱祁鈺點點頭:“這倒是個新鮮事,也不知道我哪裡對他不好了。念念他的奏本吧,我聽聽他說了什麼。”

素汐聞言,取過薛瑄的奏本,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

朱祁鈺聽完,沉吟不語。

淺雪繼續說道:“您看好的另一位大臣,兵部左侍郎江淵,上書請求夫君留下薛瑄,加以重用。”

“加以重用?怎麼重用?”

淺雪回道:“看江淵是意思,是建議夫君提拔薛瑄入閣。”

朱祁鈺以手撫額,無奈地回道:“念念,把江淵的奏本也念一念吧。”

素汐聞言念道:“薛瑄近告老致仕,士大夫皆惜其去,以為瑄心術正大,操行醇潔,年甫六十有三,精力未衰。

況皇上建中興之業,正當廣求賢才,若瑄之學行兼茂,豈宜舍而不用?

又禮部右侍郎王一寧學識老成,持心端謹,舊官翰林,侍講經筵。

如此二人若擢館閣論思之職,必能啟沃聖聰,禆益世治。

臣以庸愚誤蒙簡拔,恆愧淺陋,有妨賢路。鳳夜憂懼,罔克自效。

伏望皇上進用二人,如臣不才,宜放歸田裡,或別任一職,以圖補報。”

朱祁鈺聽聞都無語了:“昨天我才說年富性多猜疑,會被人利用。現在好了,過了才一天,我自己也遇到了。

江淵、薛瑄這都是什麼意思呢,他們寫的奏本我為什麼聽不懂呢。

就只有‘況皇上建中興之業,正當廣求賢才’這句聽著還有些順耳。

他們是衝著保舉制與吏部銓選之爭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