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刑官員宣佈將金英、興安扔去深山喂野狗,然後便開始收拾著退場了。

官吏和百姓見熱鬧結束,便準備著四散回家。

就在此時,一大隊錦衣衛進入了大明門前的小廣場,領頭的千戶高聲命令楊壎接旨。

官吏和百姓見皇帝終於有了回覆,又紛紛打起精神,繼續圍觀。

雖然朱祁鈺是半路出家的,但作為皇帝,在京城百姓中的威望,半點不低。雖然旨意是給楊壎的,但官吏和百姓也都跪伏於地,安安靜靜地等著聆聽聖旨。

傳旨太監也不多說,直接便宣讀了起來。

聖旨剛一讀完,官吏與百姓便齊呼聖明。

朱祁鈺沒有接見楊壎,便直接做出了裁決:袁彬被判無罪,且勸阻恭讓皇帝謀反有功,升為都指揮同知,負責護衛南宮。

楊壎上奏言事,有義有節,賜銀圓百枚。並命每年做漆金簾風一面,於恭讓皇帝萬壽聖節獻之,原料工價皆由齊王府給付。

楊壎聽到旨意,頗覺意外。皇帝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妥協了?而且還讓自己每年給恭讓皇帝做一架漆金屏風?工錢和物料都由齊王府給付,那等於自己每年都能從中得到上百兩銀子的收入?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不等楊壎細想,傳旨太監又指著身邊一位錦衣指揮對眾人高呼道:“我旁邊這位便是都指揮同知袁彬,皇帝並未對袁指揮用刑,只是勘問明白,便當眾無罪釋放。

請各位分辯明白,切勿以訛傳訛。”

袁彬也上前一步,對眾人深鞠一躬:“感謝各位父老眷顧,下官確實只在錦衣衛接受了簡單的問訊即被無罪釋放。

吾皇聖明,明辯是非,請各位切勿聽信謠傳。”

這話一出,下面頓時沸騰了。原來大家都以為袁彬在錦衣衛詔獄裡慘遭折磨,受盡了嚴刑拷打呢。

但現在袁彬親自站在了眾人面前,錦衣鮮明、神采奕奕,明顯就不是受過刑的樣子。

這下好了,真相大白,所有人都誤會皇帝了。

楊壎直到這時才琢磨過勁兒來,再回想剛才的聖旨,頓時嚇得冷汗直冒:‘皇帝在聖旨裡誇自己是有義有節。現在想來,名為誇獎,卻暗含嘲諷,關鍵普通百姓還聽不出來,自己倒是聽明白了,卻有苦說不出。

有義有節,說的是自己有義氣,甘冒生命危險為袁彬申冤。

但忠義、忠義,義往往是和忠聯絡在一起的。

而皇帝的聖旨裡,卻只提義,不提忠,隱含的意思,就是自古忠義兩難全。

自己有了義氣,得了名節,卻偏偏陷君父於不義之境地、為百姓臣民所誤解,這就是不忠。

做大明的子民,卻不忠於自己的君父,這是極為嚴重的指控了。’

楊壎已經顧不得擦拭額頭冒出的冷汗了,所幸皇帝極為大度,只是暗自嘲諷了兩句,也就這麼算了。

如今袁彬全須全尾地站在眾多京城百姓面前,謠言不攻自破。皇帝陛下寬仁大度、明察秋毫,真聖明天子也。

這就是欲揚先抑的行事手法,先讓百姓認為皇帝刻薄,然後再用事實證明所有人都冤枉了皇帝。一抑一揚,更能提升皇帝在百姓心中的評價。

袁彬上前謝過楊壎,又親自將楊壎送回家中。

官吏與百姓則各自散了。

……

第二天一早,朱祁鈺悠哉悠哉地喝著清茶,聽兩位愛妃彙報庶務。

淺雪遞過來兩份奏本:“夫君,您看看吧,袁彬謝恩的奏本,後面附了楊壎請罪的奏書,一大清早就遞送了過來。”

朱祁鈺擺擺手:“哼,他們請的什麼罪,謝的什麼恩,反正他們忠的是恭讓皇帝,又不忠於我。

懶得理會他們說什麼,多看這奏本一眼都是浪費我的寶貴感情。”

淺雪笑道:“楊壎認罪認的挺誠懇的。”

“誠懇有什麼用,我下罪已詔的時候也很誠懇,我去土木堡死難勳貴家中慰問的時候也很誠懇,我在西直門外跪迎恭讓皇帝還京的時候也很誠懇,也沒見能把誰感動了。

自己顧自己吧,這年頭,誰都感動不了誰。”

淺雪聞言,換了個話題,一臉崇拜地稱讚道:“夫君真神人也,您是怎麼在日理萬機的同時,還顧得上去特意關照北鎮撫司,命其善待袁彬的。

袁彬沒有受到任何刑訊,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因此當袁彬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才能瞬間扭轉風向。

夫君的名聲不僅沒有受到絲毫損傷,反而還贏得了不少人心呢。”

朱祁鈺笑道:“我早就在這裡等著他們了,不僅袁彬未受懲罰,而且就連馬良,因為在兵變期間被恭讓皇帝派出祭掃景陵,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他了。

不過這些小打小鬧只適合日積月累,歸根結底,抓牢兵權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京城軍隊,主要由兩營兩衛構成,驍騎營、神機營、天策衛、營州衛,這些都是我的人。

唯一不受控制的,就剩下錦衣衛了。

還是得把錦衣衛往死裡削減,不削減不行。真要是錦衣衛那數萬人擁戴恭讓皇帝復辟,依舊有翻盤機會的。

從來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把北京錦衣衛壓制到五千人,看他們怎麼造反。”

“夫君要從何處入手?”

“先把錦衣衛下屬的六個軍匠千戶所拆出來,劃給天策衛。

然後參與兵變的錦衣衛,被殺掉後空出的位置不再補充,削減個幾千名額。

再撥一批人去各省做偵事校尉。

你看,沒辦法,才幾句話,又繞到三楊頭上去了。這幫混蛋,把好好的偵事校尉給全都罷免了,結果也先在山西走來逛去的,跟逛自家花園一樣,想想都好笑。”

淺雪又問道:“夫君從南京調來的裴當、福安等八名太監已經到了,您什麼時候見?”

提到這個,朱祁鈺總算高興起來了:“見,明天早上見,中午留他們吃飯,地點設在清宴舫吧。”

“哎喲,這些人面子大的很啊,能左觀萬壽山、右賞昆明湖的清宴舫,還是第一次對外人啟用呢。”

朱祁鈺擺擺手:“不是什麼外人,這都是從小就跟著我的太監,比王誠他們還早多了。

這才是那批最忠心的,你想想,當年孫氏正是權勢滔天的時候,就這他們都沒投靠孫氏,幫著把我弄死,你就可見他們有多實心眼了。”

“那內廷的權力就要重新劃分了唄?”

“是的,但不著急,得先讓大臣們上書勸諫,要求裁撤廠衛,我順勢把內廠、西廠裁掉,然後再對內廷二十四監局進行一次徹底的大調整。

從此之後,內廷便穩定下來,不會再有大規模人員變動了。

不過王誠、舒良、張永、王勤也能得到最好的那一份,都是咱的心腹,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不能厚此薄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