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如今是主戰派當政,楊士奇做兵部尚書多年,留下的兵部溫和派已經被朱祁鈺清洗乾淨了。

楊士奇死於正統九年,其實離現在也沒過去幾年,朱祁鈺繼位時,楊士奇的門生故吏一大堆都還身居要職,所以清洗兵部那幫人,也把朱祁鈺給累夠嗆。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如今朱祁鈺要出內帑打造水師,建設好了歸兵部管理,那兵部當然沒有意見了。

工部也沒有意見,本來工部就是負責造這造那的,只要錢給足,造什麼不是造啊。

朱祁鈺穩穩坐在龍椅上,靜靜地等待著大臣們討論出個結果。

按照正常情況,大臣們會透過這項決議的,至少也會允許皇帝試上一試。

這是朱祁鈺根據歷史經驗得出的結論,明朝的文官們雖然比較不老實,但也還沒到‘生死看淡,不服就幹’的程度呢。

更沒有‘文官要你三更死,閻王難留到五更’的統治力。

就算皇帝做的事情再不符合文官心意,也不是一上來就要弄死的。

武宗朱厚照都折騰成那樣了,都當了十七年皇帝。文官們也不是上來就把朱厚照殺了的。

天啟任用魏忠賢,把文官整治得飄飄欲仙,還當了八年皇帝才死呢。

崇禎一會殺這個,一會殺那個,更是當了十八年皇帝,最後還是自掛煤山的。

往近了說,朱祁鎮征討麓川,大部分文官都是持反對態度的。最後打了十年,大半個中國都被牽連其中,勞民傷財,叛亂不斷。但大臣們也沒有直接宰了朱祁鎮啊。

所以按朱祁鈺自己推斷,如今這一攬子改革計劃放出來,大臣們應該會給個機會,先觀望觀望,看看具體執行效果。

如果不符合預期,大家再和皇帝鬥爭;如果大體還能說的過去,那日子就先湊合著過算了。

歷史上景泰做了九年皇帝,也沒有任何人站出來讓他還位於朱祁鎮。因為景泰是大臣們擁立的,還是有相當高合法性的。

真正存在爭議的地方,是下一任皇帝由誰來當的問題。

而朱見深才五歲,至少要再過五年,等朱見深十歲的時候,才有可能將他推上皇位。

現在就算百官立即把朱祁鈺殺了,朱見深也坐不住皇位。

所以朱祁鈺得出結論:至少五年內,大臣們還是會按照政治規則玩的,就算要掀桌子,那也是五年後的事情了。

當然了,即便如此,防大臣也要時時刻刻像防賊一樣才行。

朱祁鈺胡思亂想了半天,大臣們才逐漸安靜了下來,果然不出所料,大臣們還是願意先給一個機會試試看的。等皇帝把事情搞砸了,大家再站出來清算不遲。

朝會繼續,朱祁鈺又丟擲了第三項政策:“從即日起,大明不再承認元朝為中原王朝,不再承認大送為中原大一統王朝。

將忽必烈、宋太祖移出歷代帝王廟,將漢太宗、漢中宗列入帝王廟供奉。

咱們大明是堂堂正正的漢人王朝,不供奉大漢的太宗皇帝,反而去天天給什麼元世祖磕頭燒香,真是呵呵了。

還有,《孟子》中被刪減的內容全部恢復,正式納入科舉考試範圍。”

此言一出,頓時又炸開了鍋。

之前皇帝要收復安南、重下西洋,大臣們都找不到明確的理由反對。

但是對於剛剛這些話,那反對理由可就充分的不得了了。

朱祁鈺提出的每一條改動,都是在悍然對抗太祖皇帝。

林聰第一個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敢問聖上,大元乃是中原正統王朝,這是太祖親自確定的事情,不知聖上為何要更改?”

朱祁鈺冷冷地瞥了一眼林聰,目光中充滿了鄙夷,但根本懶得和林聰就此事辯論。

你一個漢人,上趕著認韃虜當皇帝,這也就算了,關鍵你還責備別人為什麼不給韃虜皇帝跪下叫爺爺。

跟你辯論都嫌髒了我的嘴。

林聰等了片刻,既聽不到皇帝回話,也見不到同僚站出來聲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其實林聰的話相當不得人心,文武百官真沒有幾個稀罕元朝皇帝的,畢竟能進入廟堂的大部分官員都是腦子沒有毛病的漢人,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哭著喊著認韃虜當皇帝啊,那不成精神病了嗎。

當初承認大元是中原正統王朝,那是太祖想出來的好主意,文武百官可不背這個鍋。

林聰只得改口問道:“聖上,元人確實是韃虜,但大宋乃中原大一統王朝,此事早有公論,臣以為不當改動。”

“呵呵!”

朱祁鈺冷笑了兩聲,依舊懶得理他。

這時徐有貞站出來,替兩人緩解了下尷尬的氣氛:“敢問聖上,忽必烈的牌位從歷代帝王廟移出後,應如何處置?”

朱祁鈺聽到這個奇怪的問題,先是一愣,繼而會心一笑,這個徐有貞可真會整活兒,於是連忙一本正經地回道:

“孔聖人教導我們,要以德報怨。咱們也不好做砸人牌位的事情。

這樣吧,將忽必烈的牌位移入孔廟供奉。”

此話一出,大部分文臣都搖頭苦笑起來。

但是依舊沒辦法反駁,當年是曲阜孔家自己主動跪請忽必烈就任‘儒教大宗師’的。

那時候忽必烈可是聞言大喜,悅而納之,並且禮尚往來,蠲免了孔府和儒戶的兵賦。

如今皇帝要將‘儒教大宗師’供在孔廟裡,沒毛病啊。你孔家人自己尊奉的‘儒教大宗師’,你不能翻臉不認賬啊。

大臣們選擇了趕緊略過這個話題,在理虧的情況下,和皇帝抬槓,那就是自取其辱。再迷信的儒教徒,也沒辦法睜著大眼說瞎話,硬替孔家人把黑的說成白的。

朱祁鈺又繼續說道:“寡人要設立京兆衙門,由京兆尹管理京畿十府。這也是吸取土木堡之變的教訓,增強京畿的協調動員能力。

第一任京兆尹,由左春坊大學士黃溥擔任。

好了,我要說的說完了,有什麼事情,你們可以奏請了。”

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朱祁鈺痛快了,接下來該給大臣們好處了。

這又是一場交易,雙方都滿意了,大家就可以齊心協力,共創中興盛世了。

如果大臣們和皇帝完成了交易,拿到了好處,還繼續搗亂,那朱祁鈺就有理由繼續殺人了。

這就跟送禮一樣,你可以選擇不收禮不辦事,那沒問題。但如果你樂呵呵地收了禮,然後還不辦事,還搗亂,那就怪不得別人收拾你了。

吏部尚書何文淵率先站出來奏道:“聖上,朝廷已經廢除了保舉制,恢復了銓選。經過土木堡之變與京師保衛戰,南方又動亂不斷,當此百廢待興之際,再進行京察與大計,會使文武百官更加分散精力,於朝政實在不利。

吏部官員經過會商,奏請聖上推遲京察與大計的時間。”

朱祁鈺沉吟片刻,然後點點頭:“可以將京察與大計推遲五年,但是在此期間,吏部也不可懈怠,需要認真考評官員,為朝廷發掘人才。

文武百官也需盡心盡力,忠於職守。

如果能在五年內平定四方動亂,恢復吏治民生,則國家幸甚,百姓幸甚。願卿等勉之。”

百官聞言,喜出望外。大家最討厭的京察和大計,竟然一口氣被推遲了五年之久。而且聽皇帝的意思,到了五年之後,也可以再商量,只要中興大明的事業發展順利,繼續推遲京察也不是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