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戰事結束,一萬安南禁軍全部覆滅。

劉昌率領的營州衛、朵顏衛將士很佛系,打完之後就迅速收兵了,連人頭都懶得砍。

一萬安南禁軍的人頭,價值三萬兩白銀,全部歸了兩廣靖安軍狼兵。

之所以出現如此奇異的場面,是因為出征之前朱祁鈺下了嚴旨,這次京軍南征,不以人頭記功。

如果整體戰事摧枯拉朽、打得漂亮,每個普通士兵賞銀三十兩,軍官加倍。戰果一般,每個普通士兵賞銀二十兩。

朱祁鈺如此行事,考量有三:第一,宣德朝明軍在安南的失敗,以被伏擊居多。如果按人頭算賞,明軍很容易進入爭搶人頭、輕敵冒進的節奏,那就又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了。

第二,大軍打的是收復安南的旗號,名義上安南屬於大明一部分,安南百姓也都是大明皇帝的子民。由京軍四處砍人頭,也不體面。有些活兒,讓土司兵去做就可以了。

第三,八萬親軍南下,只是輔助,順便給履歷鍍鍍金,沒必要拼死拼活。比如營州衛,這次就是由劉昌帶了四個年輕指揮使,老將們都在家裡待著呢。

年輕人身體好,對南方新環境的適應能力更強一些。朱祁鈺也害怕自己的老將們不適應南方的氣候水土,一命嗚呼了那就不值當了。

四月二十五日,徐有貞、楊信民、王通率三萬中軍抵達諒山府城。

楊信民對戰果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打完了?戰事進展比想象中順利地多得多了吧?”

徐有貞攤攤手,苦笑道:“當年本來就不是安南軍隊太能打,而是某些賣國奸佞太廢物了。

再說那次之後,安南已經快三十年沒打大仗了,他們本身又十分鄙視大明,所以驕傲自滿、軍備廢弛是很正常的。

咱們二十萬大軍突然發起攻擊,摧枯拉朽、合圍東京,是必然的結果。

只不過,一鼓作氣,再鼓而衰,三鼓而竭。

能不能迅速拿下東京,才是戰爭的關鍵,也是對我們最大的考驗。

一旦東京久攻不下,咱們佔領的這些地方小股反抗勢力襲擾不斷,那可就麻煩大了。”

“那我們現在直撲東京嗎?”

徐有貞搖搖頭:“不用,我率軍打下北江府,楊公率靖安軍去接應從海上而來的黃松,東西夾擊攻下新安府。

然後從海上將糧食和火炮源源不斷地運到新安府、北江府。

咱們先把糧草物資囤好,建立一道新安-北江防線。

最後讓靖安軍去遊擊於東京和新安-北江之間。

咱們就拿銀子砸,一顆敵軍人頭三兩,至於京軍,縮在防線內,儲存實力。”

楊信民更加疑惑:“您又說要一鼓作氣拿下東京,又說要打造新安-北江防線,這不是相互矛盾嗎?”

徐有貞笑笑:“咱們讓兩廣狼兵組成的靖安軍先於雲南大軍殺到東京城下,這就算頭功。

至於東京城,還是讓靖遠伯做主攻吧。

我既要保證大明能夠輕取安南,又要把八萬京軍全須全尾地帶回去。這八萬京軍是聖上嫡系中的嫡系,也是聖上最大的資本,如果遭了大的損傷,我們的前途就都完了。

聖上本來就定的是靖遠伯主攻,咱們做好本職就足夠了。”

兩人商量已定,由楊信民率一萬狼兵、一萬神機營、一萬天策衛前去接應黃松,徐有貞將諒山府城留給驍騎營鎮守。

諒山王黎宜民,率一千親兵;廣東按察使楊宜率一萬兩廣狼兵;兩部同為前驅;徐有貞率主力大軍隨後,風捲殘雲一般,殺向北江府。

徐有貞最擔心的,還是後方不穩,所以不僅留下了廣西巡撫甄完鎮守後方,而且還硬把楊宜帶在了身邊。

楊宜,本是廣東按察副使,這次被徐有貞舉薦為了廣東按察使。

楊宜之兄楊寧,此時是刑部侍郎、江西巡撫。

江西正與廣東接壤,徐有貞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楊寧在後方做什麼手腳,那我活不了,你親弟弟也別想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事實上就是楊寧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得在江西極力籌集糧草物資,全心全意地支援南征大軍。

五日之後,望著漫無邊際的大明天兵,北江府在黎宜民的勸說下,不戰而降。

已猛攻新安府多日的黃松所部,在得到楊信民的支援後,士氣大振,一舉破城。

五月初一,徐有貞、楊信民在互相通報過戰果之後,開始勒止攻勢,指揮大軍修築新安-北江防線。

只有楊宜率領兩萬靖安軍狼兵、黃松率領一萬本部兵馬,配合黎宜民在東京和新安-北江防線之間來回襲擾。

宣慈太后、黎浚以及阮熾、丁列等文武大臣,既震驚,又憤怒。

震驚於明軍準備如此之充分,攻勢來得如此之快。

憤怒則是因為遊擊本是安南軍隊的傳統特長,結果安南軍隊還沒遊擊,反而大明軍隊率先發動了游擊戰。

而西線戰場,宣化、歸化、嘉興三座府城已被圍困多日,前去支援的一萬安南禁軍在三江府頓足不前。

黎浚再次提出了意見:“我們將三江府那一萬援軍速速撤回吧。還有派出去抵擋占城國的一萬援軍,也同樣撤回吧。

然後將周邊各府的糧草、物資、軍械,以及青壯敢戰之士,全部收攏到東京。

只要兩年之內,東京不失,到時大明師老兵疲、士氣低落。再加上水土不服、疫病叢生,我們必能迎來轉機。”

這次重臣們不再沉默以對了,丁列提醒道:“陛下,若是將這兩萬禁軍撤回東京,那就可意味著咱們除了東京,其餘國土全部淪陷了。”

黎浚反問道:“卿不聞田單、樂毅之事乎?”

見自家皇帝想像齊國那個打法,丁列不說話了,其他大臣也不說話了。

宣慈太后憂心忡忡地回道:“那東京之外的全部百姓,可就要任人蹂躪了啊。到時候敵人燒殺搶掠,整個國中一片焦土,我們又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

“那母后的意思是?”

“投降吧,而且是速速投降,並配合明軍迅速佔領全境。這樣可以將佔城、瀾滄等國,以及那些土司兵擋在外面。

我們和大明軍隊好好商量,他們是有可能善待百姓的。

如果是周邊那些土兵,絕對不會對百姓有任何憐憫的。”

黎浚依舊不認同宣慈太后:“可是永樂朝時,明軍對我們也沒少殺掠。

如今的明軍,也沒什麼區別,流竄於北江府的那些小股明軍,一樣是毫無軍紀。”

丁列勸諫道:“陛下也說了,那只是小股明軍。而且據哨探回報,那些全部是廣東、廣西的土兵。

而大明的京軍軍紀嚴整、十分規矩。

我們速速投降,在投降條件中加入一項,要求大明必須將這些土兵,以及周邊各國的軍隊遣返出境。

則動亂必可迅速平息,百姓也可得以保全。

臣在北京觀察多日,當今大明天子對百姓確實是仁愛寬容無疑,絕非視百姓如草芥之君。”

黎浚冷笑道:“愛卿出使北京,大明天子給你許諾了什麼好處?是不是投降之後,你依舊可以保留侯爵?

甚至於加官晉爵,封為國公?

城外已經三十萬大軍壓境,愛卿不必再隱瞞,直說了吧。”

這誅心之言一出,饒是黎浚年幼,但丁列還是撲通一下就跪地上了:“陛下明鑑,大明天子確實有拉攏於微臣,但微臣心向陛下,忠心可昭日月,豈會是那賣主求榮之徒。”

宣慈太后見事情鬧得不像,連忙出言勸阻:“好了,論政不誅心,廷上侯講的也是老成謀國之言。

就依皇帝之言,將周邊各府的糧草物資,以及善戰勇士,全部調回東京。

至於外面的兩萬禁軍,容本宮再想想。

廷上侯,你辛苦一趟,去和大明靖遠伯談一談吧。”

“敢問太后,要談到什麼程度?”

“你先去探探口風,然後派信使快馬回報。”

五月初二。

朱祁鈺一早醒來,就躺在床上哎喲個不停。

林香玉好奇地問道:“夫君怎麼了?”

“哎呀,上火了,我嘴裡長了好幾個大泡,疼啊。”

“夫君至於嗎,南方可是有近三十萬大軍,那不是純純的欺負人嘛,誰能擋得住這樣的攻勢。

而且連奴家都知道,安南之地,南北狹長,如同擺了個一字長蛇陣。

如果首、尾、腰腹同時受到攻擊,那就是真真正正的首尾不能相顧,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

朱祁鈺搖搖頭:“我不發愁最終的結果,我愁的是那八萬親軍啊。”

“別愁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說徐有貞還想著當首輔呢,他不敢拿夫君的家底瞎霍霍的。

真要是打了大敗仗,等待他的,就只有三尺白綾了。”

“嗯,那倒也是,他應該還不想死。讓王驥主攻,只要順利拿下安南,徐有貞就是穩穩的下任首輔,他也沒必要冒進。”

林香玉笑道:“夫君從我們姐妹中點一個吧,看看由誰來為夫君去火比較好。”

“算了,不去火了,那個禍害了安南的太監馬騏找著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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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