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忱被何宜的話點醒,才想明白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這麼急吼吼地想修好乾清宮,肯定會召來皇帝的猜疑啊。

由於剛過完年,眾人在家中鬆散了十幾天。剛一恢復辦公,衙門裡千頭萬緒,尤其工部事務最為繁雜。周忱這位工部尚書忙得暈頭轉向,再加上本來年紀就大,一時不慎,便自己把自己坑了進去。

想明白其中關節的周忱,嚇得直冒冷汗。別看皇帝表現得越發平易近人,但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煩心事,不定皇帝什麼時候就徹底翻臉了。

果然怕什麼就來什麼,周忱剛剛向何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還沒來得及開口向皇帝解釋,朱祁鈺那刁鑽至極的問題便拋了過來。

周忱直接被問得愣住了。

陳循與王文對視一眼,心中都苦笑不已,別說是被皇帝點名提問的周忱,就是其他幾人,聽到這個問題都覺得頭皮發麻。

皇帝的問話中,埋下的坑極多。首先皇帝問兩位皇后應該由誰居住坤寧宮,你真要是順著這個問題對答,肯定會掉坑裡面去。

皇帝用了‘兩個皇后’的說法,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兩位名義上是太上皇后,並不是真的皇后。

再說皇帝脖頸上那道鮮紅的唇印瞎眼可見,皇帝故意把它帶出來,除了想向眾人表明自己徜徉於溫柔之鄉、無意與內閣六部爭權外,還在明確地昭示,到底誰才是實際意義上的皇后。

在場的大臣們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看一眼心裡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翻譯成大白話就是:

我可以仍舊以齊王自處,我也不冊封自己的王妃為皇后。但你們要是沒有眼色,不知情趣,真不拿我家娘子當主母看了,那你們也就到頭了。

內閣學士、六部尚書的位置伱們不願意坐?完全沒問題呀,大明的進士翰林有的是,我隨便揮揮手,願意知情識趣的文官能哭著喊著把這間閣樓擠塌了。

周忱的心中最苦,皇帝還問兩個皇后應該由誰居住坤寧宮,這怎麼回答啊。坤寧宮現在是由周皇后居住的,難道要說應該把周皇后趕出去,將坤寧宮交給錢皇后?那不徹底把周皇后和太子得罪死了?

按道理,肯定應該是維持現狀,但是後宮裡的其餘大殿都燒沒了,讓錢皇后這位太上皇原配嫡妻住在犄角旮旯或者東西六宮,又實在說不過去。

朱祁鈺也不催促,就在那裡笑呵呵地等著周忱回話。

周忱急得直流汗,不得已又向何宜投去了求助地目光。何宜目光與周忱相接,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輕輕一斜,看向皇帝的脖頸處。

也就因為何宜是皇帝最親信的年輕文臣,才敢把提示做的如此明顯。

周忱稍一愣神,便轉過彎來了:皇帝根本就沒想要解決問題的方案,只是想讓自己表個態度。

於是周忱站起來,躬身回道:“啟稟陛下,微臣以為,兩位太上皇后,不論是誰,都不應該再住坤寧宮了。

如今天位已定,陛下才是社稷之主。太上皇有喪師之責,太上皇后亦有輔弼之失,皆不宜再居正宮正殿。

微臣以為,應該冊立齊王妃為皇后,入主坤寧宮,方是定國安邦、順應人心之正理。”

周忱話音剛落,其餘眾人也一起躬身附和。

朱祁鈺聞言,笑著擺擺手:“冊立皇后就不必了,我家王妃早被我寵溺壞了,她可不想頂著皇后的名分,去坤寧宮被規矩束縛,變成關在鳥籠之中的金絲雀。

如今我們守著玉泉山,自由自在的多好。學陶淵明,歸園田居,一直是我和王妃的夢想,你們就不要把我們往回拾掇了。

周愛卿趕緊坐吧,你嚐嚐這個茶。咱在京城泡茶的那個水,雖然也是從玉泉山拉過去的。但是拿木桶盛了那個泉水,再放置那麼一天兩天的,味道就差了很多。

咱眼前喝的這個水就不一樣了,直接是從南側山腰上那股最極品的靈泉中現取的,全程只用玉器盛放,喝起來清洌甘甜、沁人心脾,喝這水才是真正的享受。”

以前每次有人提出冊立皇后,都會被皇帝厲聲呵斥一番。這回皇帝雖然再次拒絕,但卻是輕飄飄地婉拒,並沒什麼過激反應。

周忱聞言,知道自己是順利過關了,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坐下端起茶杯細品了起來。

朱祁鈺只是想要眾人的一個態度,並不真想探討解決辦法。

現在態度有了,朱祁鈺便笑盈盈地問道:“周愛卿,朝廷現在有這個錢修這麼多宮殿嗎?”

周忱連忙回道:“啟稟陛下,山西不論是文武官員,還是地主鄉紳,都實在是太有錢了。

劉尚書在宣府抄沒的貪官汙吏家產,除去支應陛下的三年免稅計劃外,還有餘力應付重修宮殿的開支。”

朱祁鈺聞言追問道:“是不是這些錢拿來修了皇宮,朝廷就無力修建北京外城了?”

周忱點點頭:“啟稟陛下,確實如此。如果同時修建皇宮與外城,朝廷肯定吃不消,只能先顧一頭了。”

朱祁鈺點點頭,然後又看向陳循和王文。

陳循倒沒有明確表態,只是提醒南方還在打仗,即使有了山西財富的補充,戶部壓力依舊非常大。

輪到王文發表意見時,王文直接丟擲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言論:“啟稟陛下,微臣以為,既然陛下為三殿火災下了罪己詔,那皇太后與錢皇后同樣應該為慈寧宮、乾清宮火災承擔責任,下懿旨罪己。

尤其是皇太后,受先皇遺詔,撫育幼主、代攝國政。攝政期間,皇太后有教養不嚴與縱容奸臣之過,才有了後來的土木之敗,喪師辱國。

臣以為皇太后應下詔罪己,自請去除上聖皇太后尊號,降為皇太后,退居英華殿以自省其過。”

在場的大臣聽到這話,全都向王文投來了震驚的目光。

朱祁鈺也頗覺驚詫,不過不是驚異於王文的膽大包天,而是實在想不通王文為什麼又與自己不謀而合?

借這次火災,逼迫孫太后下罪己詔,並且去掉上聖皇太后尊號,正是自己早已擬定的計劃。

關鍵自己這次可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啊,畢竟火燒紫禁城這種事,可沒辦法拿到檯面上來講。

朱祁鈺定定神,故作鎮定地看向眾人,示意其他人發表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