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在那裡與大內政弘天南海北、東一嘴西一嘴地瞎聊。

越往後面聊,兩人越像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的樣子。

朱祁鈺坐在榻上,越想越不對勁。這個大內政弘現在管理著石見國的一部分。

如此一來,大家的合作很難穩固,因為將來必然要涉及到石見銀山的爭奪問題。

正常開採狀態下,石見銀山每年產銀一百萬兩,而全日本顛峰期每年可產銀五百萬兩。

別的東西可以分享,可以封賜。但是涉及到銀礦,朱祁鈺一分都不想讓別人染指。

按照規劃,打下日本之後,全部銀礦要收歸朝廷所有,由戶部與工部共同管理,由戶科、工科給事中與都察院、東廠、錦衣衛共同監督。

朝廷每年從日本銀礦中獲得至少三四百萬兩的收入,再從與日本的貿易順差中獲利一二百萬兩。

這樣光一個日本,每年就能為朝廷提供至少五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這還沒算日本千萬人口的稅賦收益呢。

到時候朝野上下,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再不心悅誠服地歌頌聖德,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要知道,現在朝廷一年都遠遠收不到五百萬兩的現銀,打下日本之後,現銀收入直接翻一番還多,這得是多大的政績啊。

這才叫文治武功。

整個談判,持續了兩個多時辰,雙方才最終達成共識。

送走大內政弘之後,朱祁鈺由衷感嘆道:“你們可真能聊,我好久沒這麼累了。光聽著你們來來回回拉扯了兩個多時辰,我就覺得頭昏腦漲了。”

何宜笑道:“沒辦法啊,水師從釜山出發,對面最近最適合登陸的地方,全都在大內政弘治下。

沒他的配合,想登陸還是非常難的。

當年大元征討日本,之所以失敗,不就是因為日本對海岸的防禦極為嚴密,元軍找不到合適的登陸地點。

元軍的船隻無奈地飄在海上幾十天,最終等來了大風暴。”

朱祁鈺點點頭:“那倒是,不過這次日本是內憂外患、風雨飄搖,無論如何都扛不過去了,不然大內政弘也不會投降啊。”

“聖上,您說大內政弘會不會是詐降啊?”

朱祁鈺笑道:“那倒不會,首鼠兩端才是他最可能的做法。先坐山觀虎鬥,如果看著咱們勝利在望,他就投降,然後要求咱們執行協約;若是咱們戰局不利,他就左右逢源、兩面騎牆。

反正不管別的,先把生意做了再說。這就是隻老狐狸,隨時等著消遣咱們君臣呢。

如果他讀過咱們漢人的史書的話,說不定他現在正自比趙武靈王呢。”

何宜笑道:“難為他了,畢竟沒見識過我們的水師有多麼強大,所以有點過於樂觀也能理解。”

朱祁鈺擺擺手:“坐井觀天罷了。好了,不說他了。我們家那幾位姑娘正四處忙活著牽線搭橋做紅娘呢,要不要順帶也給你安排幾個妾侍?”

何宜趕緊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徐婉說了,臣敢納妾,就結果了臣。”

朱祁鈺站起身,拍拍何宜的肩膀:“咱們真是同病相憐,我若敢納妃,那她們幾個就得餵我喝藥了。

好了,各回各家吧,吃飯去,餓死了。”

……

紫禁城,六科值房內。

吏科給事中喬毅向都給事中張讓笑道:“孟謙兄,公事都處理完了,我想提前一個時辰回家。”

張讓問道:“怎麼了志弘,身體不舒服?”

喬毅搖搖頭:“不是,我要回家給兒子做飯去。”

“啊?”

其他同僚聞言,也都湊了上來。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

喬毅都奔五十的人了,兒子肯定也不小了。

就算非要做飯,也應該是兒子孝順老子,兒子給老子做飯啊。

喬毅笑呵呵地解釋道:“山西連年遭災,我兒子孤身進京,借籍到直隸,今年參加順天府鄉試。

這再有幾天就開考了,京城米貴,居大不易。我家也沒有丫環僕役,就只能由我回家給他做飯去了。”

張讓恍然大悟,連忙回道:“原來如此,那早點回家照顧兒子是應該的。我大侄子今年多大了?”

喬毅回道:“今年虛歲十八。”

張讓連連點頭:“那確實應該重視,這若是今年中舉人,明年中進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喬毅連連擺手:“哪裡哪裡,逆子愚劣,不過就是應景罷了。”

張讓笑道:“話不能這麼說,英雄出少年,我相信大侄子肯定會中的。伱這樣,這些天你就在家裡安心照顧我大侄子吧。

我給你報事假,聖上最重視科舉,沒人會說什麼的。”

喬毅連忙謝過,又感謝了同僚們的祝福,才一路向南,出了正陽門,回到外城。

在回來的路上,喬毅買了兩壺美酒、一隻雞、兩條魚以及果蔬若干。然後笑呵呵地回到自己在三眼井衚衕租賃的一處小院。

一進家門,就見兒子喬鳳正坐在院中發呆。

見父親回來,喬鳳連忙起身,要去接喬毅手中的東西。

喬毅連忙搖搖頭:“你不用沾手了,就在那裡坐著吧。衙門給我許了假,我這幾天都不用去了。

如今天暖了,等我做好飯,咱們爺倆兒坐在院子裡,就著菜喝兩杯。”

喬鳳聞言,也沒再堅持。

大半個時辰後,飯菜終於上桌了。

喬毅給兒子倒了一大杯酒,又給自己滿上,然後便開起了玩笑:“鳳兒,不要有壓力,考好考賴,盡力了就行。

就只有一句要緊的話我得囑咐你,在明年的殿試放榜之前,不管誰拉攏你,你都萬不可許諾婚約。”

喬鳳笑道:“老爹你想的可真多,還真把兒子當香餑餑了啊。”

喬毅回道:“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你沒聽說過榜下捉婿嗎。這鄉試一放榜,只要是沒成婚的新科舉人,一群一群的達官顯貴會搶著來捉。

宋朝時,晏殊捉富弼,富弼捉馮京,你當是鬧著玩的嗎。

尤其是馮京,那是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宋仁宗最寵愛的張貴妃有個伯父叫張堯佐,這張堯佐派人就硬把馮京拖家裡去了,最後是馮京力辭不受,才沒做成。

所以榜下捉婿,那都是真往家裡搶啊,不是跟你說著玩玩的。”

喬鳳無奈地笑道:“咱們大明沒這麼誇張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