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問到了,沈翼自然是一肚子苦水:“啟稟聖上,正統朝征伐麓川長達十年,轉餉半天下。南方民生凋敝,北方又遭土木之變,與瓦剌征戰連年。

後聖上登基,前三年輪流為各省免除稅賦徭役,後又免除各省所有積欠。

再之後收復安南,攻略緬甸、暹羅等國,又平朝鮮,再攻日本。

朝廷根本就沒有精力積攢儲備糧草。

最近幾年災荒連連,百姓手中也沒有餘糧。

戶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朱祁鈺點點頭:“寡人知道戶部不容易,最近幾年不會再發起新的戰爭了。再過五六年,安南、朝鮮、緬甸、暹羅的糧食就能為朝廷所用了,那時咱們也就鬆快多了。”

眾人聞言,稍稍心安,連年的征戰總算進入尾聲了。自正統親政,一直到現在景泰七年,朝廷無時無刻不在打仗,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沈翼訴完苦,就輪到禮部了,尚書王一寧奏曰:“聖上,秦王薨逝,秦世子以其家口浩大兼無喪葬之費,乞預支一年祿米。”

朱祁鈺回道:“戶部的銀錢不是多的用不完嗎,秦王乃宗藩之首,宜優待之,賜喪葬之費白銀萬兩。”

王一寧又問道:“敢問聖上,當由哪位藩王繼任宗正?”

朱祁鈺搖搖頭:“過段時間再說吧,最近宗藩太平,有大宗正就夠了。”

令朱祁鈺吃驚的是,王一寧還不退下,繼續奏道:“聖上,衍聖公孔彥縉不能謙下族人,且所舉先聖五十四代孫克勳為族長,五十七代孫誶為知縣,俱不協眾論。

於是彥縉族叔祖克煦等上疏條陳彥縉不律過惡數事。

彥縉亦奏克煦等恃尊欲傾己,俱下巡按山東御史等官覆之。

御史論其情偽參半,克煦等徒不為族人所服,宜改擇之。

彥縉奏亦枉,請加罪。”

朱祁鈺冷哼了一聲:“漢帝不斷胡官事,由他們去吧。”

眾臣聽得清清楚楚,皇帝對孔家的鄙夷之情溢於言表,已經懶得加以掩飾了。

但是沒辦法,眾人只能假裝沒有聽清楚,因為就算所有人一起上,來個群儒戰天子,最後也贏不了。

任你把孔孟大道講得天花亂墜,皇帝始終就只用‘世修降表’這四個字回應,理不直則氣不壯,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只能含混過去,另尋他法了。

禮部折騰完,吏部尚書何文淵又站了出來:“聖上,前任廣東左參政黎璉,以捕寇功升江西右布政使。

廣東新會縣軍民三千餘僉書奏求黎璉留任廣東。”

朱祁鈺點點頭,願意留任就留任吧。

何文淵又問道:“南京刑部左侍郎鄭泰自陳歷任年久,幸無過舉,乞遷調一職,以圖報稱。”

朱祁鈺皺了皺眉頭,半年難得召開一次小朝會,大臣們的奏對應該都是有深意的才對。

他們今天扯來扯去,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呢?

略略思索一番,朱祁鈺回道:“那就改任南京禮部尚書吧。”

禮部總是愛出一些跟皇帝唱反調的人,朱祁鈺不信邪,給鄭泰個機會試試。

機會我給到了,面子我也給到了,如果你能在易儲上出力,那再繼續升官重用。如果光想升官,不想效忠,那就在禮部坐冷板凳坐到死吧。

何文淵繼續問道:“監生張銘將選官任事,其自陳情乞恩除南京相應官,以其為參贊機務南京兵部尚書張純子也,庶得父子朝夕相親,共得補報。”

朱祁鈺點點頭:“可以啊,吏部想讓其出任何官?”

何文淵回道:“吏部擬為南京戶部廣東司主事,還請聖裁。”

“準。”

朱祁鈺感覺自己有點摸到門道了,今天的事情都在圍繞山東、南京、廣東這三個地方展開,都是些說大不大的事情。

雙方又掰扯了半天,終於講到了慶壽之事,眾人皆請皇帝勸太后收回懿旨,逢年過節,百官與命婦按朝廷禮儀朝賀。

朱祁鈺軟硬不吃,對眾人幽幽笑道:“自打土木堡之變,寡人被迫登基以來,寡人與母后便從未受過朝賀。

七八年都這麼過來了,爾等今日為何非要在這道無關痛癢的懿旨上忤逆詔命?”

對這件事情,朱祁鈺很是不滿,我真過生日的時候,說句免朝賀,你們連勸都不勸,痛痛快快就接旨了。我母后過生日的時候,說句免朝賀,你們巴不得一聲,立即就接受了。

那我現在如你們所願,永久免除朝賀,以後你們別問了,我們也不答了,大家徹底不用虛情假意了,豈不是皆大歡喜,但這樣的好事擺在眼前,你們為何竟然又不肯了?

大臣們也不傻,一旦真接了旨,那就是嚴重的違背禮法。做臣子的竟然同意永遠不給太后、皇帝朝賀了,這真是千古未聞之奇事,以後所有人都可以拿此事作為攻擊重臣們的口實了。

朱祁鈺的實際目的倒不是為了跟大臣們賭氣,而是要探一探朝野對改易太子的態度。

這個朝臣們也都明白,只要朝野不同意易儲,就意味著還是拿當今天子當僭主對待。

拿當今天子當僭主對待,自然所有禮儀都是亂套的。

皇帝的態度也就好理解了,你們不承認我嫡長子是太子,自然還是拿我當僭主了。你們拿我當僭主,我和我母親自然懶得受你們不情不願的朝賀了。

在場的重臣們太瞭解皇帝的脾氣了,如今皇帝已極度不滿,久而久之,若不滿足皇帝的訴求,皇帝自然是要強行易儲,大開殺戒了。

免除朝賀就是提前表態,到時候朝局大動盪,勿謂言之不預也。

眾人都暗暗看向坐在皇帝身邊的朱文芳,最近皇帝經常帶著世子出現在各種場合,這也是一個明顯的訊號。

關鍵別人還沒辦法阻止,反正只要你敢問,皇帝就是身體不適,不得不讓世子服侍於左右。

你們這些大臣管天管地,還管得了人家世子盡孝道嗎?

矛盾就矛盾在這裡了,只要不是腦子裡進水的人,都知道朱文芳早晚是下一任皇帝。

問題是朝野現在不承認朱文芳是太子,那自然就管不著他了。

下任皇帝拜師父、定正妻這樣的大事情,全是由皇帝一言而決,朝野上下連提意見的機會都沒有,就更別說參與決策了。

而且皇帝還非常佔理:反正你們不承認朱文芳是太子,那他就只是齊王世子。我給齊世子拜師娶妻,關你們屁事。

所以名不正、言不順,皇帝不痛快,便拉大臣們下水,大家一起不痛快。

噁心了大臣們一頓之後,朱祁鈺開始給大臣們講濟州島的土地改革。如果改革成功,下一步就是將其推廣到遼東。

遼東地廣人稀,到處都是無主荒地。哪怕拿來種高粱,也比現在這樣荒著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