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樹梢搖曳,但場中氣氛沉寂。

遍地的屍首,血腥味有些重。

陸萬捂住了口鼻,低頭看著身前拜倒的曲江羅氏長老。

“其實我等你許久了。”陸萬隨手扇了扇風,才出聲說道:“看來曲江羅氏族中各脈,已經作出決斷了?”

“……”羅圖緩緩抬頭,臉色複雜,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以道基境跪拜煉氣境,心裡不是很暢快罷?”陸萬語氣淡然,說道:“但你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跪下來了!我想曲江羅氏的內部爭議,應該已經取得了最後的結果,對嗎?”

“在下奉命而來,護送兩位尊者,前往族中祖地。”

羅圖眼神肅然,正色說道。

陸萬點了點頭,收劍入鞘。

白猿湊近前來,略顯緊張,小心翼翼地道:“老爺,他們把我的活兒搶了……那我幹啥?”

它聲音才落,就轉頭看了羅圖一眼。

這個搶活幹的傢伙,不但態度積極,而且修為比自己高,跪得更比自己還標準。

這是個勁敵啊……白猿深感人心險惡,有了一種競爭壓力,心中忐忑不安。

“當好你白右使的身份。”

陸萬這樣說來,神情平靜。

其實他對於眼下的局面,並不意外。

玄天觀第六代觀主斬殺了曲江羅氏家主。

如今曲江羅氏之中,必然會出現紛亂。

紛亂再是複雜,不外乎就是兩種方向。

第一是徹底與玄天觀決裂,第二是重新歸附於玄天觀。

但如今外界基本認定,玄天觀第六代觀主乃是“煉神境大修行者”,曲江羅氏必然是惹不起的。

所以曲江羅氏,不敢與玄天觀決裂,只能選擇第二個。

因此曲江羅氏必須派人護送這兩位只有煉氣境界的使者!

若是半途遭人截殺,不論真兇是誰,面對煉神境大修行者的怒火,曲江羅氏必將覆滅。

“此人奉命前來護送,只能證明,曲江羅氏怕我死在途中。”

陸萬目光微凝,心道:“但以道基境,向我下跪,可見尊重……至少,這個羅圖,是選擇依附玄天觀的那一批人。”

——

這一路安穩無憂。

各方心懷叵測之人,皆被清除。

曲江羅氏畢竟是當地最為強大的修行世家,在自家地盤上,當他們作出了決斷,此行便沒有了危險。

馬車徐徐前行,羅圖率人護衛左右。

但是駕車的白猿,還是有些忌憚的。

“老爺,這局面對咱們不利啊。”

“怎麼不利?”陸萬正在修煉通幽劍氣,聽得這話,回應道:“說一下你的見解?”

“看著像是把咱們保護在中間,其實像是把咱們給包圍了。”白猿想了想,然後說道:“以我二大爺所傳兵法來看,咱們這是陷入了十面埋伏的處境……由此可見,他們居心不良,現在您老身邊,就只剩下我一個忠心耿耿的了。”

“你二大爺還懂兵法?”

“當然,我二大爺對兵法運用得極為嫻熟,那老虎還沒來的時候,他老人家可是稱霸山中,自立為王。”

“……”陸萬莫名想到一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隨後又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運用驅虎吞狼這一計的時候,二大爺就被吞了。”白猿悶聲道。

“那你二大爺,對兵法的運用,似乎也不夠熟練嘛?”

“我猜大概是它老人家看錯了字,把驅虎吞狼看成了驅虎吞猿……”

白猿顯然對於家傳兵法,以及二大爺的能力,有極大的信心,寧願認為是二大爺看錯了字,都不願意承認是二大爺的計謀出了差錯。

它悄摸摸地湊過來,又道:“老爺,這種局面下,應該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謀,我覺得吧……”

“再給你幾個保命的東西?”陸萬平靜問道。

“老爺怎麼知道我想說什麼?”白猿滿是詫異,隨後抓耳撓腮,有著一種被人看穿了心思的不安。

“就你這點心思……”

陸萬抬頭看了它一眼,悠悠道:“你剛才第一句話,說人家居心不良,莫不是用的是離間計?”

白猿渾身僵滯,眼神中露出驚駭,暗道:“老爺竟然如此厲害,一眼看穿了我如此隱晦的離間計?不好,今後我豈不是糟糕?”

它不由得愈發擔憂,覺得老爺看穿了自己的伎倆,認為自己玩弄小聰明,將來更是會對自己產生戒心。

以二大爺所傳知識來推斷,接下來自己恐怕要被疏遠,除非……證明自己的忠義!

以真心擊碎所有的計謀!誠意高於套路!

“那也得有表現的機會啊?”

白猿心頭這般想著,冥思苦想許久,直到來了羅氏祖地範圍,它都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不由得更加焦慮了。

照當前情況來看,曲江羅氏這群叛徒,是打算重新依附於玄天觀了。

以後掌教老爺麾下,多了一批能用的修行者,自己這一身本事與才華、智慧與計謀、學識和閱歷,豈非再無用武之地?

而這兩天裡,陸萬也沒有下過馬車,甚至沒有理會羅圖等人。

每到夜間,四祖醒來,會指導他的修行。

期間在陸萬的多次詢問下,才勉強對於當前局勢,以及前往羅氏祖地之後該如何行事,給出了一條意見,但強調是建議,仍然堅持讓陸萬自行決斷。

陸萬覺得,大約是四祖曾作為世間至強者之一,高高在上,視曲江羅氏為螻蟻,不怎麼放在心上。

近兩日來,他老人家更多的心思,則是放在了對雷霆樹影以及神花的研究上面。

而短短兩日,陸萬也已經將通幽劍氣修至小成。

周身真氣,有三成左右,已蘊藏鋒芒,可斷金切玉。

其中有斷塵劍的功勞,這柄法劍乃是鑄鼎境界的人物,用自身性命所煉製,平常鋒芒收斂,實則暗藏神威。

但更大的原因,在於陸萬這兩日間,用掉了六朵虛花。

“你小子倒是捨得。”四祖不由得有些感慨。

“若用以對敵,自然是該省著用,畢竟用出去了,也就沒了。”

陸萬輕笑了聲,說道:“但是用在自己身上,得以成長,終生受用,是永久存在的……”

儘管六朵虛花,只讓他在這兩天當中,維持著絕頂根骨天資。

但在這兩天當中,他所修行的成果,卻是穩固的。

自身真氣,散則遊走於四肢百脈,聚則填足丹田八成之高。

而其中三成真氣,蘊藏鋒芒,已然成為通幽劍氣。

他在車內嘗試了一下,依附在劍刃之上,可謂是鋒銳倍增。

“再過片刻,羅氏祖地到了,他們應該會給你接風洗塵,明日再議大事。”

“我想趁著四祖甦醒,夜間議事。”陸萬思索了下,說道:“您老人家畢竟閱歷深厚,這期間有什麼套路生硬、不夠圓潤的細節性問題,您老人家好提點弟子一聲……”

“年輕人要靠自己領悟。”

四祖緩緩說道:“凡事你自行決斷,老夫倒要看看,你這新任掌教的魄力和手腕!”

隨後他老人家不由得有些苦惱,心想:“老夫除了讀書鑽研,就是創造法門,年輕時候總被人喚作書呆子!”

“哪怕當年作為掌教,實則常年閉關,全靠師弟處理門中雜務!這些所謂權謀人心,完全一竅不通!”

“這小子怎麼非要問我?我作為師祖,又不能直說,若承認不懂,平白跌了長輩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