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犯我開陽山?”

聲音不大,卻傳遍滿山,蘊藏威勢,令人心悸。

強如高九爺,已鑄就道基,錘鍊五臟,凝練道臺,此刻也不由得渾身一滯,只覺陷入泥沼。

白縣尊眼神瞬間恍惚,腰間官印只閃過一縷光芒,讓他眼中變得清明,但下一刻,又覺渾身沉重,難以動彈。

身後四人,兩名朝廷差役,兩名高氏僕從,皆是禁不住雙膝跪地,臉色蒼白,汗如雨下。

滿山寂靜,再無餘聲。

就連風聲,也都停歇。

“……”

過了不知多久,具備道基境界的高九爺,才勉強從那氣勢威壓當中,穩住了心志,喘息不定。

而白縣尊雖然憑藉官印,能戰道基境的修行者,但本身畢竟只在煉氣境。

於是高九爺伸手一點,真氣發出,主動催發了白縣尊身上的那張“鎮靈符”!

此符價高千金,出自於承冥天師府的神符殿,確有非凡作用!

頃刻間,白縣尊就從無盡的威壓之下,掙脫出來,喘息不定,臉色慘白。

但儘管神智已經恢復清明,可是這開陽山上下,彷彿就連山間吹來的風,都對他們充滿了排斥!

整座山,一草一木,塵土灰燼,好似都對他們充滿了敵意!

“具備此等威壓,更能呼叫山川大勢,定然已經鑄鼎,而且鼎中極有可能養出了陰神!”

高九爺臉色變幻,心中推算,暗道:“此人修為,遠在道基之上,至少鑄鼎,甚至達到煉神境……”

白縣尊也顯然明白了過來,心中震撼萬分:“當初玄天觀那位掌教真人,也不過如此了!玄天觀若有此等人物,足能鎮壓內亂,平定大局,何至於宗門潰散,淪落至這般境地?”

下一刻,他便整了整官印,高聲喊道:“紫陽域豐禾縣當代知縣白耀,巡視縣內,途經開陽山,特來拜見。”

“……”

只這一句,高九爺便已知曉,此行怕是血本無歸了。

這貪得無厭的老鬼,擺明了不敢得罪對方,已徹底打消了將開陽山交付於高氏家族的念頭。

兩年以來,為了這座開陽山,他高氏家族已經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先是在神都方面,打通了關隘。

又在承冥天師府方面,消除了隱患。

給紫陽域的柳策域尊,贈送了三件銘刻陣法的寶物。

眼下也給這豐禾縣的貪官老鬼,敲去了丹藥、靈符、陣珠等寶物。

並且,高氏家族為了蒐羅“接續山脈”的陣法所需材料,也耗費了巨資。

可以說,為了得到這座開陽山,就算是作為千年修仙世家的陣族高氏,也已是傷筋動骨。

“不好,這高老九,心中有所遲疑!”

而山巔之上的陸萬,在目前這種幾乎與開陽山合而為一的狀態下,甚至可以感應到對方心中諸般情緒起伏。

但此刻陸萬也明白了自身的狀態。

在當前狀態之下,他只能調動大勢,憑威嚴鎮壓!

但本身力量不足,無法直接控制開陽山的一草一木。

他最初還想嘗試,能否借用開陽山之力,直接開出一道裂縫,化作懸崖,將這六人陷在其中,拿捏對方性命!

現在看來,還是自身修為太低了些,不能直接威脅對方的生死!

“這高老九,心中猶有遲疑,沒有直接退走,若是這般僵持下去,恐怕會被看出端倪,知我虛張聲勢!”

“我得加一把火,以更強硬的態度,用更強烈的壓迫與恐懼,來打碎對方心中的遲疑!”

這般想來,陸萬想到了藏在後山之中的白猿,心念一動。

隨後便有風聲,帶著他的低語,往後山飄揚。

而此刻在山前的六人,均是戰戰兢兢,不敢造次。

白縣尊沒有等到山巔那人的回應,不禁臉色變幻,心中暗道:“此人要比玄天觀的那位掌教真人,還不好說話!只是我作為朝廷命官,他總不至於宰了老夫罷?”

而高九爺,見對方沒有回應,心中也生出了萬般思緒。

玄天觀已滅,對方目前只是孤家寡人!

而且,開陽山的山勢已經崩斷,放眼大乾境內,能夠修復山勢的,除卻承冥天師府以及象徵大乾朝廷的司天監以外,只有宣陽高氏!

在對方眼裡,如今的開陽山,多半也只是一座凡俗之地!

“如此說來,關於此事,倒也未必不能商量!”

在高老九的諸般思緒之中,又過了片刻。

山巔之上那人,仍未開口。

只是威嚴壓迫,愈發沉重。

就算有著“鎮靈符”,高老九和白縣尊,也隱約支撐不住。

而身後四名武道高手,也都在威壓之下,幾近昏厥。

儘管威壓更重,讓人難以喘息,但高老九卻更加心思浮動。

“他既不正面回應,想來是懶得理會我等!”

“那我等沒有離去,按道理說,他應該會出手驅逐!”

“為何他沒有動手?莫非是有什麼隱患?”

隨著高老九這般想來,便聽得剛才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迴盪于山間!

“本座不願與爾等一般見識,可爾等反而停留不退,意在挑釁我玄天觀不成?”

下一刻,滿山敵意,更為強烈!

似乎整座山,都在劇烈晃動,以示憤怒!

這六人心中的恐懼,再一次升起,甚至達到了極致!

實則,此山不曾動搖!

動搖的,是他們的心志!

隨後又聽山巔之上那人,冷哼了一聲!

聲音落下,就見開陽山勢“晃動”之間,竟然連同相鄰的另一座山峰,也發出了轟然巨響!

眾人心神俱震,偏頭看去!

只見鄰峰之上,有山頂巨石,墜入深淵,引起巨響,山勢動搖,碎石滾落!

“他心中一怒,非但開陽山動盪不堪,就連相鄰山峰,都在搖晃?”

高九爺心中大驚,暗道:“莫非一念之間,影響之廣,能達方圓數十里地?這必然是超出了鑄鼎境界之上的層次!”

那一座山峰,距此頗遠。

甚至已經超出了“道基境”的感知範圍之外!

但卻在對方動念之間,就連遠處的山峰,都劇烈搖晃……把山上的岩石,都震得滾落山下,引起這等巨大動靜?

在這一刻,高九爺心中的所有想法,全數消散殆盡!

只見他倏忽間,雙膝跪地,叩首道:“宣陽高氏,聽聞開陽山,有山勢崩裂,靈脈受損,只因敬仰玄天觀之名,故而前來……”

“本欲以族中秘術,接續山脈,為玄天觀出一份綿薄之力!”

“未想今日無禮,得罪了前輩!”

他保持跪地姿態,膝蓋逐漸往後退去,大聲說道:“請前輩恕罪,我等這就離去!”

隨後他便起身來,帶上了兩名僕從,往山下去。

白縣尊見狀,也不敢遲疑,高聲說道:“下官公事繁忙,欲歸縣衙,處理要務,待過些時日,再來拜會!前輩再見……”

可就在此刻,就聽得山巔之上,再度傳來聲音。

“爾等上山,將我玄天觀山門,拆成廢墟模樣,這就想走了麼?”

只聽那聲音依然平淡,卻充斥著寒意,似乎讓山間的風,都變得冰冷刺骨。

“……”

剎那之間,氣氛凝滯。

白縣尊與高老九,都對視了一眼,均是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駭與恐懼。

“前輩大約外出遊歷歸來,不知其中究竟……”白縣尊似乎想到什麼,遲疑著道:“這開陽山,並非因為我等,變作這般模樣,而是……”

“嗯?”

“前輩恕罪,是我等行事無端,過於放縱!”

高九爺聽對方語氣變化,連忙喊道:“晚輩願奉上一套陣旗,以作賠禮!”

“……”

白縣尊終於明白了過來,臉上變幻不定。

山巔之上的這一位,自然知曉,開陽山不是被他們打成廢墟的!

但並不妨礙,這位超出了鑄鼎境界以上的大修行者,想要以此發難!

關於這套“索賄”之法,他這位縣尊是再清楚不過了!

只是過往,他才是那個藉機發難的人。

如今被人“發難”,一時間有些茫然。

但下一刻,他也只得嘆了一聲,將剛才所獲的丹藥、靈符、陣珠等物,盡數取出,放在面前。

“不夠!”

隨著這一聲傳來!

高九爺和白縣尊對視一眼,隨後將身上所攜一切,全數搜刮乾淨,放在面前。

“滾!”

“多謝前輩寬宏大量!”

兩人如遇大赦,躬身拜倒,然後各自帶著兩個下屬,匆忙下山。

他們一路疾奔,運使身法,快若疾風,生怕走得慢了。

來得有多瀟灑,就逃得有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