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李平安站在房頂,遠遠望向乾元大街。

與附近燈火閃爍的街道對比,很快就發現詭異之處。

“那段街道,竟然沒有任何人家亮著燈!”

京城商業繁華,夜間也有不少鋪子營業,乾元大街更是京城主幹道,商鋪鱗次櫛比,總不至於全都關門。

“以後可不敢路過了,白天也不行!”

李平安仔細感應全身,沒有任何不適,方才稍稍安心。

鬼神之說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畏。

“以後得天天觀察,哪天黑燈範圍擴張了,趕緊去城外避禍……”

李平安不會也不敢插手此事,連報官的心思都沒有,只祈禱有個高人路過,順帶手斬妖除魔。

至於乾元大街的百姓,自求多福吧!

這是個真實的世界,不是話本小說、傳奇演義,斬妖除魔的俠客大多都死了。

所以在沒有實力的時候,就收起那些該死的同情心,免得好事沒做成,反而將自己賠進去!

……

翌日。

城隍廟。

香火愈發鼎盛,信眾摩肩而至。

去年夏天,不知從哪裡流傳出,城隍神拘魂斬陸都統。

故事講的活靈活現,恰好“以民告官”的熱度未消,兩相結合成了僅次於陛下壽誕的熱門話題。

胖廟祝抓住機會,將案子苦主請到城隍廟還願。

苦主當著信眾的面,講了城隍託夢的故事,真假暫且不知,香火錢倒是收了個盆滿缽滿。

胖廟祝將三成香火錢贈與苦主,以顯城隍恩德。

苦主在城隍廟附近租了個鋪子,賣些點心果子之類,逢人便講託夢之事。

信眾喜歡聽顯靈故事,就經常去鋪子裡花錢,點心味道又不錯,短短一年就將店鋪盤了下來。

“當真是命運無常啊!”

李平安聽說此事,不禁嘖嘖稱奇。

去年那母女窮的喪車都僱不起,家中沒了頂樑柱,在吃人的世道很難活命。

按照大多數孤女寡母的命運,等不著心思不純的人欺負,她亡夫族中親戚就會吃絕戶。

然後將母女二人趕出家門,甚至賣入勾欄。

未曾想母女得了城隍爺庇佑,等閒人不敢欺負,又有了店鋪營生,吃喝不愁。

排隊進入城隍殿。

李平安奉上三支香,對著神像叩拜,最後捐了十兩銀子。

發放靈符的胖廟祝喜笑顏開,即使城隍廟日益靈驗,也少有人這般闊綽。

畢竟只是小神小廟,信眾多是中下層百姓,京城的高門大戶都去道觀寺廟燒香祈願。

“城隍爺定會保佑居士。”

“大師,能不能多給幾張?”

李平安指著驅邪符說道:“這些天總做噩夢,興許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當然可以!”

胖廟祝眼睛一亮,直接給了十數張符篆,抬頭看了看城隍神像,壓低了聲音說道。

“居士需不需要更高妙的驅邪法門?”

李平安連忙點頭:“請大師教我。”

胖廟祝大拇指和食指來回搓動:“這需要看居士虔誠不虔誠……”

李平安頓時會意,從袖口摸出張銀票放進功德箱。

“城隍爺說了,居士很虔誠!”

胖廟祝從桌案的香盒中摸了把香灰,用符紙包好:“居士遇到邪祟,將香灰灑出即可。”

“多謝大師。”

李平安將香灰收進袖口,驅邪符有作用,香灰大機率也有用,轉身離開幾步忽然回頭問道。

“大師信不信神?”

“信與不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沒錢,就沒法宣揚城隍爺為民除害的事蹟!”

胖廟祝眉宇帶笑,不在意李平安的嘲諷,摸了摸略顯肥胖的肚腩,竟然生出幾分禪意。

……

從城隍回來。

李平安觀察了幾日,發現乾元大街的黑燈區域,沒有任何擴張跡象。

沒了擔驚受怕,吃得飽睡得香。

日子迴歸了往日平淡,練武、摸屍、吃飯,偶爾去春風樓批判萬惡的舊社會。

春去夏來,轉眼到了五黃六月。

李平安去年討厭夏天,屍骸發臭、功德減半,今年覺得夏天很不錯。

這天。

殮屍房來了個不速之客,收屍人高老二。

高老二平日裡撿到屍骸,都是背去平康坊的殮屍房,今兒揹著屍路過柳樹街,不顧規矩的停下說話。

“小安子,人家德爺多給咱五文錢。”

德爺是安定坊的殮官,與李平安爺爺一輩,在殮官中頗有威望。

“這價錢,咱沒得賺啊。”

李平安先是心底一虛,莫非多給兩文錢的事暴露了。

高老二嘿嘿笑道:“那可就沒辦法了,我可聽說,不少收屍人都去了德爺那裡。”

說完,揹著屍骸離開。

李平安眉頭微皺,望著高老二的背影,思索德爺怎麼就壞了默契。

殮官和收屍人並非上下級,一個是體制內,一個是平民百姓,更準確的說是僱傭關係。

本該殮官收屍背屍,嫌棄勞累辛苦,外包給了收屍人。

殮官靠著屍骸,可以獲得摸屍、住宿、家屬答謝、販賣喪葬用品等等收入,平均下來一具屍體數倍於五文錢。

按照市場規律,為了讓收屍人多背多送,殮官應該提高價錢。

結果沒有。

一百零八坊的殮官私下裡商量,定死了五文錢,誰也不能漲價。

收屍人有意見也沒用,殮官隨時可以換人收屍,街上流民有的是,有錢賺絕不會嫌棄晦氣。

“德爺把價格翻了倍,別的殮官跟不跟?”

李平安沉吟片刻,決定任由他們去爭搶,先躲在後面看戲。

隨大流,不冒頭。

……

七月初七。

中元。

斜風細雨,連續下了幾日。

李平安打著傘,拎著剛買來的鍛體藥丸,走在石板長街上。

遠遠望見。

殮屍房外站著道黑影,牽著匹烏騅駒。

走近了方才看清,黑衣漢子體型雄壯的過分,身高不比智剛差,橫向還要胖上幾分,站在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背上五根槍,腰懸兩柄刀,顯然不是個好惹的江湖人。

那烏騅駒同樣生的雄壯威武,渾身上下如同墨染,黑中透亮,無一雜色。

李平安問道:“這位大俠有何事?”

“我可不是大俠,燕赤霄,崑崙觀的道士。”

燕赤霄站著與馬頭齊高,愈發顯得雄壯威武,臉上遍佈鬍鬚,恍若話本中的立地人熊。

“燕某聽聞有鬼物害人,趕來京城查探,眼見天色已晚,便借宿幾日。”

李平安聽到鬼字,立刻想到乾元大街,只是沒聽說有鬼害人,或許是道觀、佛寺有特殊訊息渠道。

鬼神之事,說不清楚!

“我就是這兒的殮官,看道長不像缺錢的樣子,為何要住在殮屍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