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門,蘇曄一眼就看見了地上閃著微光的水晶玻璃。

他也是做酒吧生意的,這種酒吧置頂放在頭牌的酒都有著標誌性的獨特水晶。

這是這種奢侈品身份的象徵,並無多大的實用意義,但卻無比昂貴。

但是現在這種奢侈象徵碎了一地,蘇曄環顧四周看到了在地上躺著的林青松的手機,已經斷成兩截,直接宣佈陣亡了。

整個包廂瀰漫著濃重的酒香,而林青松坐在沙發上,身邊坐著十多個戰戰兢兢的小美人。

有幾個小美人認識蘇曄,見他一來如蒙大赦地向他投來求救的目光。

蘇曄嘆息一口氣,揮了揮手讓小美人們先走。

十多個姑娘也不耽擱瞬間起身向外。

“誰讓你們走的?”林青松低沉的聲音響起,“我給了錢的,她把錢還我了,你們也想走?”

包間裡面沒有開燈,林青松翹著腿靠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地垂眸看著杯中酒。

“沒事,你們走吧。”蘇曄嘆息一口氣,揮了揮手,將小姑娘們趕出去。

蘇曄從沒見過林青松這種頹唐模樣,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桌臺上放著四五個空酒瓶。

林青松抬眼看了蘇曄一眼,迷茫地把酒杯放下,順手在桌上摸索著什麼:“我手機呢?”

蘇曄將牆角沾著水漬的手機殘骸拎起來擺在他的面前。

林青松擺弄著已經斷成兩半的手機,像是嘆息又像是喃喃自語:“她怎麼還沒給我打電話?”

蘇曄也不知道怎麼說,只能陪林青松坐著,他一向不擅長勸慰別人。

幾年前林青松和簡昉舒鬧分手,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和唐婉變著法請林青松吃飯散心。

感情的事情他比林青松還要遲鈍,就像他覺得簡昉舒和林青松明明心裡就有對方為什麼要分手。

而林青松明明最開始把任自閒只是當成個替身小情人,為什麼最後又喜歡上她。

林青松也想不通,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刺痛感灼燒著他的胃。

酒精將他的思緒衝散,讓他的邏輯無跡可尋胡亂飄散。

他想起最初見簡昉舒的那個下午,有關簡昉舒的回憶總是在陽光和煦的午後。

那是在修學旅行的時候,林青松站在美術館紀念品商店,看著裡面琳琅滿目的展品。

林青松不喜歡和別人交談,只有不同班的簡昉舒湊過來。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簡昉舒穿著一條明黃帶著黑色緞帶的裙子,兩條馬尾生動又活潑。

林青松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緊接著又看向紀念品商店。

一般的人見他不搭話都會訕訕走開,但簡昉舒沒有,她反而換了個話題:“你想要什麼樣的紀念品?送人的麼?我可以幫你挑選。”

林青松這才轉頭來看她:“不需要謝謝。”

簡昉舒有些愣,隨後看了看林青松身後的紀念品商店:“你不快點去,那個限量版的套卡就要沒有了哦。每天只賣五十份的。”

林青松神色一動,簡昉舒見他起意,笑著拉起他的手走進了紀念品商店。

然而第二天,簡昉舒又遇見了在學校後院燒紀念品套卡的林青松。

“你為什麼要燒了它?”簡昉舒只是陪著林青松蹲在火焰前面,“你不是送人的麼?為什麼要燒了它?”

林青松抿了抿唇,告訴她,那套卡林雪棣有整整一盒子。

“那你也可以自己留著,”簡昉舒說,“難道你不喜歡這套卡麼?”

林青松看著燃燒的火焰將套卡吞噬殆盡:“不。”

他從來不問林雪棣,到底是誰帶他去的美術館,就像他從來不問為什麼弟弟可以學繪畫,學音樂,學舞蹈發展自己的個人愛好,而他不可以一樣。

簡昉舒嘆息一口氣:“不喜歡就不喜歡吧,要是以後你遇到自己喜歡的就不要再拒絕了。”

思緒飄散,林青松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時候想起來簡昉舒,簡昉舒那句‘遇到自己喜歡的就不要再拒絕’他記了很久。

遇見任自閒是一個意外,本來是放在身邊可有可無的一個小玩意,然而卻在某一瞬間變成了足以撼動他思緒的一顆星星。

或許他是真的喜歡任自閒,喜歡她從不受人脅迫的從容淡定,喜歡她夜晚站在廚房為他做一碗夜宵,喜歡她對外人有多冷淡,對林青松就有多熱情。

林青松甚至已經準備好今年帶任自閒回家過年,就在這時候,任自閒卻說想要結束關係了。

他跌跌撞撞站起來,踩著一地的水晶玻璃往外走:“我要去找任自閒,我要和她說……”

蘇曄一把將他拉住:“你現在這樣能去哪裡?難道你沒有對她剖白過?”

林青松身形一頓,蘇曄緊接著說:“我聽唐婉說過了,你是不是一開始就和別人劃分得清清楚楚是包養關係,還每個月給幾十萬?”

林青松沉默:“是。”

“這就是了,那從小情……”蘇曄頓了頓,說,“從對方的眼中看,你本來就沒有打算認真。就算你以前沒有和她說過替身的事情,那也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愛與不愛能從細微之處感受出來。”

林青松不說話了,他包養任自閒兩年,也就是這幾個月和她見得多了。

“你難道要讓她一直像是個後宮的妃子一樣等著你偶爾的寵幸嗎?”蘇曄說。

“她對我一見鍾情,”林青松重新坐了下來,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她對我一見鍾情,為什麼現在才走?”

林青松從來不信什麼一見鍾情,然而現在卻只有這一句話能證明任自閒還喜歡他,他只能反覆強調。

蘇曄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對,她對你一見鍾情。以前可以憑藉她自己對你的一見鍾情說服自己總有一天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然而你這兩個月突然對她這麼好,緊接著她就見到了簡昉舒。那麼相像的兩個人,你覺得她會怎麼想?”

林青松握著水杯的手都在不自覺顫抖,任自閒會怎麼想?

“我和她說過,我不喜歡簡昉舒了。”林青松固執道,“我已經和她說過了。”

蘇曄只能順著他的話說:“你說過,但是你身邊的情人和簡昉舒相似不是什麼秘密,保不齊她就能從其他地方就能知道自己是簡昉舒的替身。”

林青松腦中靈機一閃,從其他地方聽到?還能有哪裡?

一個月前,漆棺專案的時候,任自閒被唐婉帶出去看演唱會,那個小明星是他之前包養過的小情人,相似的面容和特質,足以讓任自閒給林青松判死刑。

林青松覺得胃疼得更厲害了。

蘇曄見他不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婉和我說,任自閒是個好姑娘,有才華有野性,你們分手了非常可惜。如果你知道癥結所在,就趕緊把人追回來,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蘇曄今天過來的目的就是勸和,只要林青松想通,那打賭他就贏了,婚約就能取消。

然而事與願違,林青松偏執地瞪了蘇曄一眼:“我不去。”

蘇曄挑眉:“你不是喜歡她?不去把人追回來?”

“喜歡?”林青松像是突然找到了意識一樣,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了之前任自閒失魂落魄的模樣,“誰說是我喜歡她?她喜歡我,是她離不開我。她肯定會回來的。”

蘇曄不太懂這個醉鬼的邏輯:“你不喜歡她?那為什麼在這裡喝酒?”

林青松渾身酒氣,眼底都是血絲:“不過是一個小情人,我有的是。”

“那你就不怕任自閒找別人去?”蘇曄道,“也行吧,好聚好散,沒有緣分就只能到這了。走吧,爺,送你會金海。”

蘇曄不清楚林青松對任自閒到底是真的上了心還是僅僅因為被甩了尊嚴受損產生了極致的心理落差。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整整一晚上,林青松都沒有將心思放在剛剛回國的簡昉舒身上。

這點足以證明:就算林青松不去找任自閒求和,也不會去找簡昉舒。

賭約的結果顯而易見。

林青松以前在林氏公司底層混過,上能和老闆喝得有來有回,下能和工友在酒桌上稱兄道弟。

但隨著胃越來越不好,近幾年蘇曄鮮少見他喝醉過。

但是好歹林青松的酒品還是值得讚揚的,努力清醒自己的意識,儘量讓人看不出自己已經醉了。

蘇曄把他扛回金海的別墅,別墅裡面漆黑一片,乾淨得不像是住了人。

林青松一進門就往沙發上面一躺,還不忘將皮鞋揚在外面,因為任自閒總是坐在地毯上,久而久之他也養成了穿鞋不踩地毯的習慣。

“你擱這兒躺著吧,”蘇曄掏出手機給王琦打電話,“讓王琦派人來照顧你,找個醫生來看看開點解酒藥。”

“沒事你走吧,我自己能行。”林青松坐起來,要不是蘇曄看見他眼神之中根本沒有聚焦,就真的信他的鬼話了。

果不其然,緊接著蘇曄就聽見林青松說:“等下讓任自閒給我熬個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