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位於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亙北,山水俱陽,乃天下權利政治樞紐所在。

作為大秦帝國帝都,在始皇帝橫掃天下,遷徒天下富賈齊聚於咸陽後,便成為整個神州大地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每年咸陽城都在不停的向外擴張,人口不斷增加,所以它也是大秦帝國唯一不設城牆的城市。

四通八達的直道,馳道,軌道,讓咸陽成為天下商貿最繁忙的城市。

今日的咸陽與往日不同,馳道兩側站滿了威風凜凜的黑甲士兵。

他們手持長戈,目光堅定有神的望著遠方,似乎在等著什麼……

而在不遠處咸陽關卡處,滿朝文武齊出動,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同樣望著遠方的馳道。

一面黑色王旗印入眾人眼簾,所有人頓時精神一震,開始紛紛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等候著這個新生帝國的主人。

踏踏踏踏的馬蹄聲,從遠方緩緩響起,好似雷霆滾滾,震人心魄。

浩浩蕩蕩的車隊出現在遠方的馳道之上,一杆杆黑色王旗隨風飄蕩。

“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直到巨大的車攆來到關卡處,右丞相馮去疾立刻率領文武群臣,跪迎高呼起來。

這一刻年邁的馮去疾心情十分不錯,早早就聽聞李斯被貶,這讓他十分開心。

多年來自己雖然貴為右相,名義上尊貴於李斯這個左丞相。

但實際上朝政大權,一直都由李斯把持,自己名分高,實權遠遠低於李斯這個左相。

如今李斯失寵倒臺,不正是自己鞏固皇恩的機會?

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召集了所有留守咸陽的文武大臣們,早早來到咸陽關卡外等候聖駕。

以示自己的忠誠,希望能夠得到陛下青睞。

巨大的六馬御攆停了下來,嬴政身穿黑色帝袍,從車攆中緩緩走了下來。

一眾隨駕眾臣,緊隨其後。

“大秦萬年,陛下萬年。”

圍觀的一眾百姓,目睹天顏後,也紛紛跪下高呼拜道。

“免禮……”

嬴政的聲音並不大,但卻清楚的響徹在天空,迴盪不息。

“謝陛下。”

所有人都齊聲高呼著,然後紛紛站了起來,低下頭,不敢直視始皇帝陛下,以示尊崇與謙卑。

“此次東巡途中,朕險遭奸佞謀害,不得不提前結束東巡,返回咸陽。”

“朕勵精圖治,為結束五百年紛戰不休,日不敢懈怠朝政,夜不敢荒廢國事。”

“今四海安定,民有田可耕,商有貨可易,士有學可修,郎有官可進。”

“稅賦雖多,不及亂世之秋。徭役雖重,不及六國所求無度。”

“萬般皆有法度可依,凡事皆有律令可循。”

“揚善朝廷必有厚賞,作惡官府必有重罰。”

“秦律首惡誅吏,再懲不法之徒矣!”

“這些年來,若無朝廷以工代賑,接濟山東六國饑民。”

“神州大地又要餓死多少人?”

“天下人何以惡秦如斯?眾卿何以憎朕至此也?”

嬴政神色平靜,望著滿朝文武,望著圍觀的百姓,每一句話都宛如一柄重錘,敲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陛下……”

所有人都深深低著頭,齊聲低呼道。

“朕本以為仁慈可以換來天下人之愛戴,可朕現在才發現人心索求無度。”

“仁慈換不來天下安定,海清河晏。”

“既然汝等不要朕之仁慈,那朕就以殺戮來血洗天下奸佞宵小之徒,以定大秦萬世不朽之基。”

“宣旨。”

嬴政目光冷漠,說完,便轉身離去,從新回到了自己的御駕之中。

一名內侍拿出早已備好的聖旨,緩緩展開,大聲念道:“朕平定神州,掃滅六國,為免天下生靈塗炭,不曾妄殺一人,不願四海血流成河。”

“今天下一統十載有餘,仍有宵小之徒,意圖謀逆,顛覆大秦萬世之基。神州本為一體,始於炎黃,傳於夏商。”

“華夏從來就不是某一國,某一域之人所能代表之正統。”

“依華夏者,皆為炎黃子孫,同心同德共襄華夏。”

“亂華夏者,皆為異族亂賊,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自先祖牧馬西垂,為周世代巡狩邊關五百餘載,大秦三十六代先君,血染秦川,一寸山河一寸血。”

“天命傳承於朕,終得國祚,取周而代之。”

“朕不負歷代先君之遺志,橫掃六合,北擊匈奴,南平百越,威震八方。”

“萬里沃土,披甲百萬。長戈所向,諸夷俯首。劍之所指,皆為秦土。”

“秦生於亂世,崛起西方,重整社稷,再定乾坤秩序,乃天命所歸,萬民所向矣!”

“今查處逆臣五百四十三人,勾連逆賊趙高,悖君弒主,謀逆亂國,罪首全部棄市以安天下。”

“山東六國王族復辟之心不死,枉顧天恩浩蕩,不體萬民福祉,滅其族,絕其宗廟以淨四海。”

“原山東六國貴胄,擔任朝廷官吏者,主動請辭,既往不咎。”

“會稽郡守殷通不在此列,敕令會稽郡尉即可緝拿殷通,押送咸陽候審,限期三月,逾令者同罪皆斬。”

“大秦始皇帝三十七年,佈告天下,鹹使聞之。”

內侍唸完,便同樣隨著浩浩蕩蕩的車隊離開了。

留下滿朝文武以及眾多百姓,目瞪口呆,心神劇震。

他們知道了,這大秦的天下,又要打破往日寧靜,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腥風血雨了……

始皇帝一道詔令,舉世譁然,山東六國喧囂更甚之……

但無論願意與否,那些由山東貴胄擔任的官吏,紛紛請辭,退位讓賢。

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一位不可戰勝的神……

六國巔峰時期尚不能與之抗衡,更別說他們這些殘存的小魚小蝦。

反抗只有死路一條,雖然丟掉了一些權勢,但自己家大業大,就算不做朝廷官吏,在故土上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沒必要做這個出頭鳥,趕著去送死。

很快各地官吏空缺皆由朝廷派出的郎官上任,除了少許地方發生了一些騷亂,很快就在朝廷大軍鎮壓下,恢復如常。

而遠在南海郡的任囂與趙佗,也迎來了朝廷專使蒙毅。

“拜見郎中令。”

任囂與趙佗大老遠的等候在南海郡城門前,看著御馬奔騰而來的蒙毅,立刻拱手拜道。

雖然兩人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但蒙毅更是位列九卿,深得陛下寵信。

所以對陛下眼前的這位紅人,兩人不敢有絲毫怠慢。

蒙毅翻身下馬,身後上千名鐵鷹衛騎士,也齊刷刷的翻身下馬。

“任將軍,趙將軍久違了。”

“吾身負皇命而來,恕不能見禮了。”

蒙毅走到任囂趙佗面前,手中捧著黑卷聖旨,鄭重道。

兩人頓時心中一驚,立刻看到了任囂手中的聖旨,心中一沉。

“不知道陛下有何吩咐?”

任囂是百越大將軍,掌管百越各地軍隊,併兼任南海郡守,總攬百越所有政務。

自己是百越之地話事人,所以這話只能由自己來問。

一旁的副將趙佗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起來,生怕錯過一個字。

“平越大將軍兼南海郡守任囂,平越副將兼南海縣尉趙佗聽旨。”

蒙毅舉起手中的聖旨,厲聲喝道。

任囂與趙佗相視一眼,然後帶著一眾將官直接跪了下去道:“臣恭領陛下聖旨。”

“大將軍任囂,副將趙佗多年平越有功於大秦,朕心甚慰。”

“數十萬大軍,歷時十餘載,浴血拼搏嶺南,血灑疆場,開疆擴土,揚大秦之威儀,昭華夏之勇武。”

“先克東甌,再平西甌,青史可歌,萬世之功矣!”

“將軍之功,天下皆知,四海傳頌。”

“朕順天應民,封大將軍任囂鎮南侯,賞萬金,田千傾,奴百人,玉十車,咸陽豪宅一處,食邑萬戶。”

“封副將軍趙佗定南侯,賞五千金,田五百傾,奴五十人,玉五車,咸陽豪宅一處,食邑五千戶。”

“歲首大朝會之日,朕將親自為兩位將軍舉行受封大典。”

“百越之地一切軍政要務皆轉交郎中令蒙毅代掌,兩位將軍大典事畢,返回百越之後,望能夠再建不朽功勳,掃平雒越,為帝國擴土開疆。”

蒙毅唸完,便看著發呆的兩人道:“如此浩蕩皇恩,兩位將軍,還不謝恩?”

“臣叩謝陛下天恩。”

任囂與趙佗這才回過神來,立刻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

徹侯啊!

大秦帝國最高榮耀,整個大秦帝國能夠獲此殊榮者,屈指可數。

可任囂與趙佗雖然表面興奮激動無比,內心卻沉到了谷底。

在百越這塊尚未開荒的大地上,他們是位高權重的無冕之王。

一旦交出兵權,回到咸陽,自己就是沒了牙的老虎,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但不交又能如何?

郎中令蒙毅親自,各軍將軍皆在場。

這可是始皇帝陛下的聖旨啊!

兩人就算千般不願,可但凡敢說出個不字來,只怕會被當場處死。

這軍中兩人的親信自然不少,但若論威信,自己比始皇帝就差太遠了。

蒙毅將手中的聖旨交給了任囂,然後笑著道:“還請大將軍交出兵符,立刻啟程前往咸陽參加受封大典。”

“今日前來迎接蒙將軍,兵符並未帶在身上,放在了郡守府中。”

“明日一早,任某就親自把兵符送至蒙將軍手中如何?”

任囂接下聖旨,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對著蒙毅滿臉賠笑道。

“蒙毅風塵僕僕,日夜兼程趕來傳達聖旨。”

“任將軍爵拜徹侯,可喜可賀啊!”

“難道連請蒙毅與眾兄弟喝杯酒水的心情都沒有嗎?”

“一定要蒙毅親自開口討要,任將軍才肯破費嗎?”

蒙毅哈哈一笑,隻字未提兵符之事,而是話鋒一轉道。

“哈!哈!哈!哈!”

“蒙將軍說笑了,這頓酒任某必須要請。”

“只是喜從天降,一時高興壞了,竟然把這個給忘了,真是的。”

“蒙將軍請。”

任囂哈哈一笑,說完大手一揮。

身後的將兵立刻散開到了兩側,讓出了進入城門的道路。

“那蒙毅就不客氣了,到了郡守府,一定要與眾將軍不醉不歸。”

蒙毅豪爽無比道,然後直接翻身上馬,帶著一眾鐵騎,飛奔進了城。

等待所有鐵騎進了城之後,趙佗側身在任囂耳旁,輕聲道:“大哥,真要這麼輕易交出兵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