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壓在積雪上,行進得很慢,窗外的陽光透著車簾照進來,細碎的金色撒滿整個車廂。

“師父,這裡有水果,還有奶茶,還有我阿孃做的紅棗糕,師父吃一點。”

梁凡變戲法兒似得掏出一個個小盤子、小碟子、和一套小茶具。

沈確失笑:“你準備得倒是齊全,打算帶我去哪裡?”

梁凡遞過來一塊紅棗糕,神秘一笑:“師父來到索托就碰到了戰爭,緊接著馬不停蹄地忙起來,我這個做徒弟的看著心疼。師父,我可不像那兩個人,雖然口口聲聲為你好,卻淨讓你勞累,咱們今日做點師父想做的事,您就別問了,看看徒弟我是不是能摸到師父的心坎裡去。”

這張嘴比抹了蜜要讓人舒服,甜而不膩,沈確整個人頓時放鬆下來。

梁凡說得對,是該放鬆一下歇一歇了。

下了幾日的雪終於停住,太陽從雲層裡露出腦袋,溫溫的,並不刺目,卻照得人暖暖的。

馬車行進了一會兒,停在一家酒樓門口,沈確看過去,這是典型的大鄴風格的酒樓,一共三層雕樑畫棟,門口兩個大紅燈籠,巨大的金字招牌上“鳳凰樓”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梁凡攙扶著沈確緩緩下車,沈確的目光一直鎖定在酒樓上,一臉驚喜。

“這是我們家開的,請師父來品嚐指點。”梁凡很謙虛,眼睛一直盯著沈確腳下。

“光是吃了你阿孃做的菜和糕點就知道不凡。”沈確笑道,“只是我沒想到,這種完全大鄴風格的酒樓竟在索托如此受歡迎。”

還未到午食的時間,鳳凰樓門口已然賓客盈門、熙熙攘攘。

梁凡原本定了雅間給沈確,可是她說:“就坐大廳吧,熱鬧。”

二人在大廳的角落裡落座,小二送來菜品,果然都是晉安的特色,十分美味。

大廳裡已經坐滿了人,而且門口排起了長隊,生意好得不得了。廳堂正中間有一個小高臺,每半個時辰會有戲曲和變戲法的表演,引得賓客紛紛喝彩、叫好。

這餐飯吃得熱鬧又舒服,沈確一直誇讚梁凡有生意頭腦,“菜品做得特色且精細,表演也是恰到好處,烘托了氣氛也讓索托更瞭解大鄴的風土和文化。”

梁凡被誇得很是開心,一邊伺候著沈確吃喝,一邊拍馬屁:

“我比起師父這是小巫見大巫,師父在船上說的航運之事就讓我瞠目結舌了。”

沈確笑了笑,並未延續這個話題。

梁凡又道:“師父這幾日太累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師父放鬆一下,好好休息休息。您不為自己著想,總要為留紫著想,那兩個人沒事就較勁,爭風吃醋,也就師父您好脾氣,還仔細周旋,若是我,早就一拳……”

沈確看他,“一拳怎樣,打人嗎?”

梁凡嘿嘿一笑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也不多說,又忙著給沈確夾菜。

此事暫且不提,梁凡也不著急,吃過飯帶著沈確逛街市。

馬車一路行進得不快,車簾被高高掀起,梁凡一路向沈確介紹索托的街市佈局和街道兩旁林立的鋪子和攤位。

索托國本是草原遊牧民族,過著遷徙的生活,祖先沒有在一個地方固定駐紮的習慣,但是後來,為了發展經濟和國力,後繼任的汗王們向大鄴借鑑成功經驗,確定了城市,建立了都城,隨後也建造了房屋,後來也有了街市和買賣流通。

“所以,索托國的街市相對大鄴比較規整。”梁凡講解得十分細緻,“這後建起來的都城已經借鑑了成功的經驗,咱們現在所在的一條街全部都是酒肆、餐館和酒樓,還夾雜著賣小糕點和小零食的鋪位,總之,都是吃食。”

沈確點點頭,他講得細緻,她看得津津有味。

來到索托這些日子每日忙碌,她鮮少有時間觀察這邊的商貿,今日總算是幹了一件“正事”。

馬車拐過兩道彎,梁凡又道:

“這兩條街集中穿戴、用品,應有盡有。”他指著一家鋪子道:“這家賣外來絲綢的非常有名,因為貨品獨特生意很好。”

沈確想下車去看看,梁凡吩咐車伕在路邊等候。

這裡的絲綢同大鄴自然沒法比,不夠精細也不夠華麗,但是勝在顏色鮮豔,只這一點就非常符合索托國民眾的審美。

兩國文化不同,大鄴的絲綢在索托國人眼裡太過奢華、高階,價格高且款式也單調了些,在普通百姓眼裡,這種耐造又鮮豔的絲綢更適合日常穿著,方便幹活,走親訪友也不失尊重。

這一點沈確默默記在心裡。

再往前,有兩間鋪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個賣的是從大鄴南方進來的檀香扇,一個賣的是香。

然這些貨品也都有相同的特點,味道濃郁,做工不夠精細,想來並非十分上乘的貨品。

“這樣的品相賣得好嗎?”沈確問鋪子裡的小夥計。

小夥計說好,“每日都人滿為患,還有人提前預訂,碰到暢銷的貨品都要搶的。”

“都是什麼人喜歡?”她又問。

小夥計一笑,說:“什麼人都有,娘子是大鄴過來的吧,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定是不瞭解這索托人的習慣。這裡的人喜歡吃炙烤的牛羊肉,幾乎家家戶戶日日都食用,吃多了這種東西身上就會有味道,煙燻的焦炭和佐料的味道,還有牛羊肉的味道,尤其是小娘子們,總不比大鄴的女娘們身上香香的。”

沈確明瞭,“所以,她們喜歡買這些香味濃郁芬芳的外用飾品來驅散身上的味道,讓自己聞起來也是香香的。”

小夥計點頭道是。

原來如此,還真是入鄉隨俗才會知道的門道。

“師父,所以您覺得,咱們小娘子們用的身體香脂和沐浴用的花瓣、胰子在這裡會不會更受歡迎。”

沈確笑著點頭,“還有花香露,那個我會做哎。”

陽光下,她笑得恣意甜美,充滿了自信和喜悅,這是許久以來梁凡未曾在她臉上看到過的表情。

原來她也是個甜甜的小女娘啊,一個說起胭脂水粉、香脂花露就能露出甜甜軟軟笑容的小娘子。

梁凡有一瞬間的怔愣,即刻回神,只覺那顆心突突突地跳著。

他們走遍了索托的主要街道,看遍了幾乎所有的商鋪和貨品,沈確坐回到馬車裡,信心滿滿:

“商鋪、貨品算是比較齊全,但是缺少一些更加上乘且精細的東西。其次呢,這些東西賣得規模不夠,且款式陳舊。”

梁凡說:“那是因為貨運無法到達,阻礙了發展。”

說完又看了她一眼,繼續道:“若是能將航運開通,別說索托,相信大鄴的生意能做到瓦剌、哈隆和更遠的地方。”

說完他望著沈確,她的眼神望向窗外,仍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時間還早,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這次換沈確主動發問了。

梁凡一笑,道:“帶師父去一個集市。”

沈確拍手,“你瞭解我。”

他問了兩次關於航運的事情,沈確都沒有接話茬,梁凡心裡琢磨著或許是師父想要留著自己做這樁買賣?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沈確都泡在這個十分具有特色的集市上。

這裡賣的貨品與先前的街鋪不同,全是索托的特產。

梁凡如數家珍地介紹:“這是奶茶,就是師父最喜歡喝的那一款,偏甜口的,還有其他的口味,偏酸一些的,偏苦一些的,您都嚐嚐。”

“還有這些皮毛,都是上好的羊皮,有的是小羔羊皮,還有錫蘭紅茶,當地人喜歡喝的……師父來看,這裡還有各種各樣的寶石,您說,帶回去大鄴,鑲嵌在頭面、首飾上會不會很受歡迎。”

他滔滔不絕,沈確看得兩眼放光。

果然今日不虛此行,沈確心裡十分歡喜,真是多虧了這個徒弟。

這一日下來,沈確在心裡頭默默記下了許多,盤算著回去一件一件安排起來。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梁凡又帶著她去吃了晚飯。

沈確想要回去了,心裡頭惦記著今日要張羅的事情,還有那兩個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經一整天了,不知道他倆好不好。

梁凡拉住她,道:“怎麼我先前跟師父講的話算是白講了嗎,您這麼聰明的人難道看不出來他倆的小九九?就讓他倆較勁去吧,您這麼理會下去,小心把自己累出毛病來。”

“師父就是太仁慈了,對待男子,您要學會把心狠下來。”

沈確驚訝:“如何狠心?”

“不管他們。”梁凡道:“不是還有大夫嗎,總歸不會出事的。”

沈確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笑道:“好,那我就聽你的,只回自己的房間不理會他們。”

梁凡直搖頭,覺得這個師父在某些事情上是真的不開竅:

“您回去,聽到他倆哼哼唧唧能裝沒聽見嗎?所以,要我說,今日不回去了。”

沈確一愣,“不回去去哪裡,那要什麼時候回去?”

“師父索性就失蹤幾日吧,咱們好好聊一聊咱們的事情,至於其他的,讓他們著急去吧,總之,師父跟著我就放心吃喝,舒服地休息幾日,可好。”

沈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會心一笑:“好,那就狠下心,失蹤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