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靈挽著風秀的手,兩女走在一起看上去親密無間,活生生變成了一對閨蜜。

只有寧清時刻都在戒備四周,跟在東方塵的左右。

東方既白,天將破曉,小鎮名為清溪鎮的僻靜地方,有位孤苦伶仃的黑瘦青年,此時他正拿起衙門放發的白鐵皮燈籠,手持烏黑戒棍準備出門。

青年姓餘,爹孃早早離世,好在小鎮民風淳樸,附近小鎮居民用百家米的方式將其養大,恰逢當地洪澇四起,山上仙家四方濟難,有道士雲遊此地,取名餘拾。

小鎮背靠大山,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實在沒有什麼餘糧養閒人,無所依靠的少年長大成人後憑藉著一身氣力在街混子中脫穎而出,早早當上了衙門的門役。

所謂門役就是衙門長官的私人隨從和幫手,雖然身份卑微,但比起外班人員仍算得上是一樁美差。

餘拾出了巷口,路過街邊的茶水攤,將傢伙什放在一旁,端起一碗茶水就往肚子裡灌。

“嘿,我說你小子,招呼也不打就過嘴啦?”

老頭躺在桌後的竹椅上,仰頭看著前者,伸出三根手指,慢悠悠道:“漲價了啊!三文錢一碗。”

“韓老頭,咱遠親不如近鄰的,你說你圖個啥。”

餘拾聳聳肩,從懷裡掏出兩枚銅錢拍在桌子上。韓老頭這般鑽牛角尖的人在當地只有少數,也沒個一兒半女,平日裡逢年過節得虧餘拾幫忙。

韓老頭抽起旱菸來,微垂著眼皮,“餘小子,換新行頭了?”

餘拾點點頭,回答:“最近案子比較多,上頭人手不夠,臨時調跟快班。”

衙門裡的衙役都是有階級排行的,行里人戲稱“一壯二皂三快班”,所謂壯班,就是衙門臨時召集來的平民苦工,沒有工錢,平日裡主要負責打雜。

皂班負責給長官站班和儀仗隊伍,在辦案時兼做刑手,幫助震懾犯人,這就是餘拾原來所在的班。

最後就是快班,這就是衙門衙役做到頂頭了,屬於春風得意的那一批人。

快班又分為馬快和步快,他們的任務是偵察案件,緝捕盜賊,巡街守夜,可以經常收點外快。

餘拾沒有再和韓老頭糾纏,整理好行裝快速走向衙門。

如上所說,小鎮最近不太平,許家上門女婿在婚禮洞房夜暴斃,許家老太爺當場暴怒,怒斥官府三日內查出真兇。

現如今已經快兩日了,上頭依舊毫無線索,只是苦了下面這批人,日夜奔走,不辭辛勞。

餘拾到衙門口,終於看見了快班的隊伍,一排黑色行者的妝頭。

“卑職餘拾,請求入隊。”

李易順著聲音看過去,不由皺起眉頭,因為他看見餘拾沒有穿戴快班的制服。

“新來的,你們幾個到後面去。”

李易環顧一週,將隊伍整理好,這是他升職以來第一次執行公務,自然不希望出現岔子。

餘拾一聲不吭排到後面去,他認識李易,是和自己同一時期入的職,不過人家有一位擔任快班巡檢的爹,七品武夫,平日裡囂張跋扈,眼光極高。

背後突然有人戳了戳,餘拾轉過頭,才看見了劉光,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劉光撓了撓禿頂,露出兩顆板牙說:“你第一次快班,要多學多看,這裡面門道多著呢!”

在衙門裡劉光算的上老人了,絕對的老油條,平日裡對新人多有照料,所以和大家關係極好。

劉光好意提醒:“一會兒到了白家,眼睛放嚴實點,不要亂看。”

“白家?”

餘拾有點懵,不是應該去許家查案嗎?

“你不知道?”劉光有點驚訝,連忙道:“昨晚白家白老三死在了醉仙樓,今早被人發現報了案。”

“這死法不是一般慘,嘖…嘖…”

白老三這個人,餘拾倒是略有所聞,平日裡在小鎮盡幹一些欺男霸女,藉著祖輩留下來的陰蔭,無惡不作,尤其喜歡調戲良家女子,在當地是出了名的浪蕩。

白家住在小鎮東邊,過了一處白石砌成的牌坊,眾人便來到一家樣式古樸的大院前,只不過門前的兩頭石獅子已經年久失修了。

白家在當地也算的上數一數二的人家,沒想到竟被白老三敗成這個樣子,實在令眾人一陣唏噓。

眾人跟著伍長李易魚貫而入白府裡面。

餘拾抬眼看向四周,發現已經有許多不相干的人也聚集在了院子裡,不下七八人,老少皆有。

正當餘拾有些疑惑,裡屋突然傳來一陣嬌滴滴的哭聲,一位面容姣好的娘子被人攙扶著從裡面走出來。

隨後家丁抬出來的白老三的屍體放在院子裡,李易將布掀開,屍佈下的情景嚇眾人一跳。

白老三整張臉皮都讓人撕扯下來,胸口皮肉全無,肋骨上還有依稀可見的骨印。

“這……”

眾衙役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慘狀還是第一次見,院裡其他人更是當場嘔吐。

李易臉色蒼白,轉向身後一群人問道:“我問你,白老爺平時都有什麼仇人或者是有過節的人。”

那人戰戰兢兢,慌忙搖頭:“小人實在不知道啊。”

劉光探前身子,有些鄙夷地和餘拾說:“咱這位頂頭上司根本不會查案,還是抓緊時間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吧。”

李易這邊招呼大家進了屋子,挨個詢問記錄,似乎把重心都放在了目擊人身上。

劉光卻帶著餘拾幾個新來的年輕人看住屍體。

“傷口痕跡分析,有類似兇獸撕咬”

“死者腿下方傷口尚未結痂未乾,初步排查應該死了不到半天。”

劉光輕描淡寫幾筆,就將屍狀點評完,隨後眼睛時不時瞄向白夫人。

跟班連忙接上:“師傅我懂,不排除妻殺的可能性。”

“嘿,我說你這狗腦袋咋不開竅呢!”

劉光一巴掌打在說話那人的後腦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看的小娘子了。”

“比起勾欄那種地方的下三濫貨不知好多少。”

劉光舔舔嘴,手不知覺伸入褲兜裡,習慣性掏襠。

餘拾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小聲道:“他身上有股香燭味。”

別人或許聞不出來,他可不一樣。

餘拾小的時候,父母剛離逝,家裡房子就被遠方大伯收走,孤身被趕出家門。那年大雪,小鎮裡大多家無餘糧,都不敢收留他,他一個人就在那破舊的城隍廟裡住了下來,這一住就長達五年之久,對於廟裡的味道,他在熟悉不過。

餘拾無意間抬頭,看到站在門內外的一些人,大多都是白家的親戚及旁系。

這些人裡面,有人失望,有人譏諷,有人無所事事,有人表情玩味,各不相同,彷彿死者與他們毫無相關。

這時候有兩個穿著破爛,面帶飢色,一大一小的道士闖進門來。

“有邪祟,小鎮不敬神靈,故而上天降下災禍。”

“你們放開我。”

“……”

道士一邊喊叫,一邊想要掙開衙役們的束縛。

道士被兩個武力高強的衙役羈押在牆角,無法動彈。

不過沒等李易詢問,道士已經是主動開口解釋道:“小道,從外地而來,路過小鎮,發現此地血光沖天,定是有人冒犯了神靈,引得如此災禍啊!”

餘拾恍然。

老道士是在說最近許家新郎暴斃和白老三事件都是有關聯的,而且是被上天惡意降下的懲罰。

這說法未免有些讓人難以置信,同時這老道的身份本身就值得懷疑。

李易走上前問:“依你看,此案應該如何了結?”

老道搖搖頭,回頭看看自己的徒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呵呵,招搖撞騙竟然都找到我身上來了。”

李易臉上露出戲謔的笑容:“既然如此,來人把他們按妨礙公務為由,關進牢裡,沒我命令不得放出來。”

“不要啊!大人。”

老道士被人拖拽著出去,一邊哀嚎,一邊還想狡辯,可他哪裡是身強體壯的衙役的對手,不出一會兒便沒了聲音。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老道士出現地很突兀,但是提出的想法卻深入人心,畢竟扯鬼神這玩意,就不得不重視起來。

“封鎖現場,沒查出案情前,除辦案人員,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

李易大手一揮,宣誓著自己的指揮權,便匆忙離開現場。

這是快班辦案的潛規則之一,偵查這種繁瑣事情是不用長官親自出馬的,這種時候是留給下面的人忙碌,等到出現線索再統一上報長官。

不出意外的話,李易已經在直奔勾欄聽戲,觀賞蹴鞠的路上了,大夥都心知肚明。

眾人平時皆有分工,審訊白老三身邊人員,迴歸案發現場,以及記錄死狀……

“劉大哥,死者腳底發現大量泥印。”

有人匆匆來跑來報告,由於表面上的頂頭上司李易的離開,這裡的指揮權不知不覺間由輩分最大的劉光掌管。

劉光帶著餘拾等人重新折回原地,看見了白老三尸體腳上確實沾有大量黃泥,成色偏暗沉。

“是河泥。”

劉光一針見血指出問題所在,眾人紛紛投來欽佩的目光。

看來死者臨死前走過河邊,可是劉老三身邊僕人卻沒有說過這件事,難道他是一個人跑到那裡去的嗎?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餘拾也覺得奇怪,這個小鎮就只有一條河,叫流沙河在南邊,末流匯入洲城